江怀越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珠玉璎珞,没再说话,顾自走向假山出口。相思怔了怔,追随其后,他却在临近出口时沉声道:“你先不要出去,我看了周围无人后,再叫你。”
“……好。”
她便等在了幽暗处,江怀越先走了出去,过了片刻之后,才靠近假山低声道:“没人,出来吧。”
她的脸又红了。
此情此景,怎么像刚才那对偷情的男女?
可她怎么敢说,只好小心翼翼地出了洞口。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雨势已经止住了。她已经将珠玉重新围在了发髻后,江怀越肩头那处却明显被勾出了银线。
“大人的曳撒不要紧吗?”她有些担心地问。
江怀越看了看,淡然道:“不碍事,你先回去,我等会再来。”
她点点头,走了几步,又不由回过头去。“大人,先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
“就是……事情完成之后,要怎么谈,都可以……”
她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吞吞吐吐,越是这样,江怀越心里就越是忐忑。摸不透她到底会提出怎样的要求,却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出尔反尔。
“……算数。”他艰难地应承了下来。
相思了然于胸似的笑了笑,随后没再多言,转身走向月洞门处。
江怀越站在原处,看她背影袅娜,不惊尘烟,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怅然。
第60章
孙太傅完全不知假山中发生的事情,直至茶会结束还兴致盎然,孙政代替祖父送客时依旧风采翩翩,若非刚才山洞偶遇,即便是江怀越也很难想象他竟会那样放肆纵情。
宾客皆散,江怀越有意逗留到最后,见相思与其他官妓被送上篷车,才向孙太傅道别离去。
离开孙府后,他随即赶往宫中。承景帝听他说完今日所见所闻之后,脸色阴沉犹如乌云压顶,愤然道:“这孙政……竟然如此肆无忌惮!朕险些将胞妹嫁入这样淫|乱的门第!”
“孙政父亲在杭州为官已有两年,恐怕这个侍妾与孙政偷情也不是近来才有的事。”他顿了顿,又道,“其实臣从那女子言语里还听着有些不对劲,她屡次抱怨老头子看得紧,臣只怕那所谓的老头子,指的是孙太傅……”
承景帝更为震惊,良久才道:“简直令人发指!”
“幸而公主求嫁之事并未大肆流传,否则恐怕有损公主颜面……”江怀越从旁劝解。
一想到永清公主,承景帝又发起愁来,只是再想隐瞒也无济于事,索性趁着江怀越在场,派人将公主召了过来。
永清公主果然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听了江怀越的禀告之后,先是脸色发白,继而暴怒呵斥:“江怀越,你不要以为皇兄信任你,我就也会听信你的胡言乱语!孙政是我亲眼看中的人选,那举止那气度,一看就是谦谦君子,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不堪!”
江怀越早有预料,也并未激烈反驳,只是淡淡道:“臣与孙太傅还算有些交情,若不是孙政所做之事太过分,臣也不可能在万岁面前这般造谣。公主若是执意不信,非要选一个这样无视人伦的驸马,臣也没有办法。”
“我看你是存心捣乱!因为孙政年轻有为,就起了嫉妒有意中伤!你也不想想,自己已经是太监了,满脑子还都是那些下流场面,真是龌龊小人!”
永清公主恼羞成怒,最后还是承景帝出声呵止,才让江怀越先行退下。他循例还是向公主叩首告辞,直至走下玉阶,还能听到她在里面的吵闹哭喊之声。
数天之后,宫中传来消息,新科进士、户部主事孙政因举止不端而被免职,太傅孙寅柯亦因教导无方而被问责,至于那永清公主的婚事,却是有了令众人都出乎意料的结果。
江怀越在得知最后结果后,也颇为诧异,后来想起前因后果,又释然一笑。因着这让人意外的结果,他竟然率先想到的是,如果相思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会怎么样?
正在这时,杨明顺又呈上了来自淡粉楼的“密函”。这一回他可没敢私自去看,而是原封不动地送到了江怀越的手上。
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素白无华,隐隐透出墨痕。江怀越踌躇片刻,还是展开来看。
才浏览一遍,便不动声色地瞟了杨明顺一眼。
杨明顺打了个寒颤:“小的站这里,绝对看不到啊!”江怀越却冷言冷语地道:“没你的事了,先退下!”
于是原本还满心好奇的杨明顺只好垂头丧气地出了房间,房门一关,江怀越就蹙起双眉,望着纸条出神。
“明时坊夜间灯火如昼,笙歌欢愉暖如三春。明日酉时,盛装静候大人。”
落款:相思。
淡淡夜色初临时,明时坊内已是笙歌弥扬,相思坐在楼上,看檐下绛红花灯一盏盏被点亮,映在眸中,映在心中。
楼梯上时不时有脚步声临近又远去,她的心忽而纠结忽而茫然。梳妆镜中映出的容颜是早就精心妆扮过的,为的就是等待着某个人的车马临门。可是又已经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了,她还是没等来敲门声。
外面有人恣意笑谈,这声音在相思听来只觉得刺耳,恨不能杜绝一切无关的声响。
“相思!”楼下终于传来了唤声,她心一跳,马上起身整顿衣衫,迎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