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后一处古井畔走过,江怀越不胜喟叹:“小师傅,原来看似普通的水井竟然也有近百年的历史,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实不相瞒,家父久在京城为官,家母则在家中礼佛,时常叮嘱我遇庙必入,遇佛必拜,因此我才进了这净心庵。今日有幸到此,在下不胜感动,只可惜大佛陈旧有失尊贵,为表寸心,在下愿意捐助一笔钱财以助重修金身,你看如何?”
小尼姑又惊又喜,全然没想到这看起来完全不像善男信女的公子居然有这等大手笔,激动之余连忙道:“这样的大事,我得请师傅过来与您细细说道,施主请回大殿等待片刻,我这就找师傅过来!”
说罢,攥着手腕佛珠,飞也似地往后院而去。
小尼姑跑回后院禅室连连敲门,过了许久,继贞师太才开门蹙眉问道:“慌里慌张的,什么事?”
“师傅,大好事!”小尼姑将刚才的事急急忙忙说了一遍,又催促道,“那位施主正在大殿等您呢!”
继贞也颇为意外,这净心庵虽年代久远,但地处幽僻,作为庵堂也不便大张旗鼓吸引香客,从来都没什么富贵子弟前来参拜捐赠,今日竟有这样的机遇,倒是所料未及。她正在思索之际,身后却传来一声冷笑,随后有人道:“那人长得什么模样?说话是哪里口音?”
小尼姑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道:“是个俊秀的公子,看上去就该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说话是京城口音。”
那人又问:“你说他跟着转遍了前面各处,这人对殿里的佛像都认识?”
“认识啊,看样子挺懂的,他不是说家中母亲常年礼佛吗……”小尼姑不明所以,“难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继贞回头看着说话的人,那人思索片刻,道:“我去前面看一看。”
“别去。”继贞当即阻止,“这事还得我出面,你去算什么?”说罢,便叫小尼姑回大殿去,她随后就到。等小尼姑的身影远去后,继贞一把攥住那人的袖子,低声道:“既然起了怀疑就不要露面,万一被人认出就大事不好了。还是我去会一会这位有钱的施主,若发现有异常,你马上从后门走。”
“走?”那人笑了笑,“干脆把他也办了,剁成几块埋在庵堂里,叫他有来无回。”
“别胡闹,你当这里真是阎罗地狱?!先前一直纵了你,如今你倒越发轻率!”继贞强忍住继续斥责的念头,交代了几句便朝大殿赶去。
江怀越目送小尼姑离开古井畔之后,随即闪身拐进了附近的佛堂,穿过厅门又径直往内院方向去。爬满藤萝的白墙曲折高低,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他贴近镂空花窗倾听里边动静,隐约可闻小尼姑的说话声,再沿着白墙往里,只能透过墙上圆窗望到院内晾晒着女子衣衫。
却并非女尼那浅灰色长袍,而是半旧的藕荷七宝如意上衫,与黛绿暗纹长裙。
他一眼就认出,正是今早相思上车后换的衣衫,为何会晾晒在了这里?
江怀越双眉一皱,此时见小尼姑匆匆返回,没过多久,又有一名中年女尼也朝着大殿方向而去,料想应该就是主持继贞。他原是想抄近路赶在她们之前回到大殿的,但因看到了相思的衣衫被晾在院中,不由得改变了主意。
隔着白墙又听了一阵,没听到什么动静之后,江怀越略一思忖,正大光明地走进了院门。
内院规制较小,仅有房屋三间,正中的应该是主持居住之所,两侧两间也皆门扉紧闭,一点动静也无。
江怀越信步来到那在风中飘摇的衣衫前,地上滴水未干,料想是刚刚洗完不久。他心内收紧,正待再靠近房屋细细审视,却忽听斜后方“吱嘎”一声,有木门慢慢打开。
第45章
他眉梢一挑,缓缓转过身。
门内有一名年轻女尼正双手合十,朝他行礼。
江怀越略感意外,本来以为院中已经没人,原来并未全离开。他略一思忖,之前曾打听过,净心庵内如今只有继贞与两名徒弟居住,想来其中一位就是眼前的女尼了。
“师傅。”他依旧装作彬彬有礼的模样,朝着女尼行礼,“实在抱歉,在下因为一时好奇而走错了路,结果进了你们的内院。”
女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过了片刻才摇摇手。
江怀越打量她一眼,试探道:“师傅是说不会怪罪于我?”
她又颔首,用手比划了几下,江怀越也看不懂其中含义。善莲唇角含笑,也不再看他,只是往院门外走走。江怀越往内院那几扇窗户里张望一眼,除了紧闭的之外,其他半开半闭的,也看不出里面有何异常。
他因轻轻一笑,指着那套衣裙:“庵堂里也可以穿这样的衣服吗?”
善莲眉间一蹙,似是有所愠恼。江怀越又问:“师傅可会写字?我们可以文字相谈。”
她沉着脸,顾自往外去。江怀越紧随其后,又装作闲极无聊的样子问东问西,善莲却始终没有回头。
前方大树参天,江怀越透过枝叶望向远云天际,脑海里始终还记着院中晾晒的衣衫。正思虑间,却听前方传来妇人笑语,寻声望去,但见对面院门后有两人行来。走在前面的中年妇人满面笑意,跟在她身后的那一个年少的穿着宽大干净的长袍,乌发披散及腰,肌肤柔白,眉间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