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听到他这一句,本来纷乱的心绪一下子又沉寂下去,看着江怀越漠然走开的背影,竟觉着口中佳肴味同嚼蜡。
这是……怎么了呢?
她很是惶恐。
如果说只是因为害怕触怒了他而被惩罚,照理说也不该有这样的失落感。他坐在身边的时候,她会觉得不自在,心慌紧张,惴惴不安,可是他一旦离去,随之而来的空虚失望更为强烈,就好像,希望他一直留在身边?
相思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轻,他是什么身份,她自然清清楚楚,又怎能心生如此的念头?
她坐在亭中,毫无滋味地嚼着饭菜,直到菜肴已经冰凉,才渐渐回过神。
江怀越还是没回来,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她在小亭荷池附近找寻了一遍,并没发现他的影踪。四周又没有其他人在,相思转了好几圈,便想穿过那垂花门再往前院去。才走到门前,却见江怀越正从对面走来,看她往这边望,便沉声道:“谁让你乱走的?”
“我吃好了,找不到督公……”
江怀越看着她一脸惴惴不安的神情,不免也有些慨叹,“怎么请你吃顿饭,反而让你诚惶诚恐了?”
“我……”她欲言又止,惶恐的不是因为用饭,而是发现了自己内心深处……那种不希望他离开身边的感觉。可是如何说得出口,只能压制再压制,不想被他看出蛛丝马迹。
他似乎真的没有察觉异样,只是扫视了一眼,说道:“既然已经吃完,那就走吧。”说罢,便独自往那相思刚才进来的方向行去。相思跟着他走了几步,忽而问道:“大人你是不是还没吃午饭?”
“刚才不是吃了一块糕点吗?”他头也没回继续前行。
“您等一下。”相思急匆匆说了一句,随后又朝着小亭奔过去。他诧异地回过身,看着她略显忙乱地在石桌前收拾着什么,然后她又跑回来,捧着素白方帕包裹起来的东西,很小心的样子。
“已经过午了,您刚才就吃那么点,会饿的。”她将东西用双手托着,送到江怀越面前。
他微微一怔,低着眼眸望向她手中的东西。相思将方帕掀开一角:“督公刚才喜欢吃的,我给拿来了。”
方帕里包着的是果子糕,晶莹软糯,正如她一般明媚玲珑。胭脂淡香萦着果味酸意,正是十七岁少女最娇嫩青涩的滋味。
江怀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素来沉定的心里,忽然感觉到一丝牵绊。
然而牵绊之后,又好像七弦古琴被人无意触碰,铮的一声骤然响起,刺痛了心扉深处的伤口。
酸涩,难忍。
——你为什么,要示好?
第43章
不是没有女子向他示好过,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温婉的,妩媚的,机巧的……每一次他都或严肃或冷淡地不予回应,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没有想过要同女子发生些什么暧昧。
但是现在,他除了惊愕,波动,更多的却是从未感受过的惶惑。
他不明白,她从开始的时候就险些被他下令毒杀,此后一直都被欺压被嘲讽,却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是为了赢得机会,不再受制?还是为了攀附上位,寻找倚仗?
……
“我现在,不想再吃了。”他以漠然的神情来面对相思的好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相思愣了愣,还没等她再开口,江怀越已经转身就走。
尽管如此,他还是把相思送了回去,却并未亲自送到淡粉楼前,依旧只是在距离甚远的地方停下,让她上了另一辆马车。看她沉默地坐上去,江怀越才隔着窗道:“明日再来接你出城,去净心庵。”
她望着纱窗内的侧影,无端伤感,竟有些想哭。心里挣扎了片刻,使性子似的道:“明天我不想再去了。”
江怀越一怔,没有预料到她会反抗。“你说什么?”
相思说出口之后,又有些懊悔,可是没法挽回,索性继续任性,将心里的烦闷都发泄出来。她眼眶红红的,瓮声瓮气地说:“我说我不想去了。”
之前明明还兴致盎然地说着案件,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忽而变卦生气。江怀越不是迟钝愚昧之人,自然品味得出她话里的意思。
分明就是在学他刚才那种冷淡语气。
他有些愠恼,又有些好笑。就因为不肯接受她给的果子糕,就将这小东西惹怒了。他本来觉得很无聊,可是她说话的声音都微微发抖,如果再冷眼相对,只怕她真会坐在车里就哭了。
两人如今各自坐在车内,只隔着薄透的窗纱。
江怀越思忖了一下,略提高几分声音:“真的不高兴去了?”
相思紧紧靠在窗畔,仔细辨别着他话音声调,似乎并没像自己担心的那样勃然大怒。她不敢太过分,却也不愿就此认输,便硬着心肠哼了一声,不予回复。
江怀越听到了这一声带着怨恨的冷哼,沉着脸下了马车,来到她倚靠的纱窗前。好在四周没人经过,他压低了声音威胁:“相思,你不要太任性!公事私事搅和在一起算什么?”
她心里一跳,没底气似的反击:“什、什么私事?我只是不想再去而已……”
“不就是因为未领你的情,拿那块果子糕吗?”江怀越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还会跟她纠缠于这些琐事,“十七岁的人了,为何倒像七岁?再者说,你有权利不应承我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