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树苦笑一声:“你将利弊看得太重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孩子,有的时候人还是糊涂一点来得好、来得有福。”
“现在我能说的、能做的都已经说了、做了。孩子,看见你手心的那片树叶了吗?那是我最后的一点力量,若是将来一日你身陷囹圄无人可助,它或许能救你一命。它现在快枯萎了,它就快要彻底融入你的灵魂之中。我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可我还有一件事想说。你还记得大海之上救下的孩子吗?”
昙昼感觉手心的树叶一点点消散,不断有温暖的气息游走在她的全身。
闻言,她迟疑道,“您是说,小五?”
不知不觉中,她的称呼已经改变了。
昙昼认为自己或许是欣赏生命树的。以身入局,却并不是以苍生为棋,而是以自己为棋。还是那步死棋。
以一棋死,换万棋生。
生命树点头道:“是,就是他。他真正的名字是信仰之力。他就是我这么多年来积蓄的信仰之力所化。五年前他化为人身,在你们外界应该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时间并不算长,可这便是天意。昙昼,你是有大气运在身之人,这件事非你不可。我知晓你有千般疑问,但事实如此。天命之人并不是得天独厚一帆风顺。天命之人必须经历艰难险阻,方能成道。而我想告诉你的是,天命之人不止一个。”
昙昼五指微微一蜷。
也就是说,若是她经受不住这个天命,便会死。
天命之人谁都可以,她不过是一个备选。
可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的命要把握在天道手上?
说是保持现状,但生命树还是以另一种方式回答了她的问题。
——她的命,只能靠自己改。
若是改不过去,迎接她的就是死亡。
或许,更惨。
“只能是我?”
“只能是你。”
生命树抬头看着天空,声音渐渐缥缈起来:“昙昼。四十五万七千四百六十七人。还有你们无极之人历代传承,不约而同地完成这样一场近乎不可能的约定。如果有可能的话,去土地庙里看看吧。那里有一座石碑,百姓自发感谢与祭奠,在上面刻下了许许多多你们无极之人的名字。云筝的名字亦在其列。”
昙昼觉得他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的,可手心的树叶滚烫得她几乎聚不起神思来,那树叶如一个滚红的铁钳,要深深镌刻入她的灵魂之中。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有些模糊起来。生命树的声音却依旧清晰如水:“所以。昙昼,带他们出去吧。带所有人出去。离开这个地方。让他们离开这里成为一个正正经经的——人。”
忽然,天塌地陷,眼前万物如黄粱一梦般飞逝而去。
洛川城依旧挺立于此,土地庙依旧挺立于此。细雨点点落下,白光点点落下。
在那一瞬间,无数的生命从地里破土而出。
希望、生机、自由。
老树抽绿,鲜花含苞。
那是生命,那是苦难。
生命之河,川流不息。
待入尘寰,与众悲欢。
“昙昼,春山可望,岁月可为!”
“所以,大胆去走你的路吧!”
天地嗡鸣,似有悲怆之意油然而生,狂风呼啸,这场暴雨终于喝停,天明几静,碧空如洗。
仿佛一切都不曾留下,一切都不曾存在。
昙昼低头看去之时,手心之中的树叶已经消失不见。
她回首看去,生命树早已在雷劫之下化为齑粉。
生命树,上古神树,美极清极。
生命树,是慈悲树。
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生命树却将每一个人记录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