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的卒,庄重的深蓝披风,英挺迫人,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他不再面目模糊,相反,像个非凡的英雄好汉。他看着我,眼中闪烁着令我心头发紧的光芒:“他是欧阳世家。”
他的话还是这么少,但我竟又想清楚了,欧阳家势力不小,可与越家抗衡,不到万一,越家是不会难为他的,再说越家在明面上对他尊崇有加,我也沾了点光,可见他们还是想维持表面和气的。他若能全身而退,我们就有再会的机会。但问题是,他既对越家防备,何苦上门提亲?这件事真有些稀奇呢。
塞外很大,方圆几百里都荒无人烟,卒扔给我一个包袱,里面有些干粮,我们四人分而食之,趁他拿着水壶去找水源时,我爹解了我的迷惑:“欧阳公子若不以提亲的方式上门,哪有借口一住数日?又哪能争取时间让卒找到我们?”
“前后也有七日了。”我说,“我们困于那件黑屋子也有四日之久。”
“挖地道颇费时日,算时间,这位卒壮士早在半个月前就该抵达了越家附近,即着手准备,却假装比欧阳公子还晚到。”爹爹说。
爹爹还是比我老辣,在亡命天涯的路上,我又想清楚了好几个不明白的地方。若爹爹所言非虚,卒侦察出静妃和越家又勾结,顺藤摸瓜,查明了我爹娘的踪迹,即飞鸽只会了欧阳,这就是那日在草原上,欧阳说要前往塞外提亲的缘故了,当天,他为寻我摔下马背,多逗留了几日,等他伤势好转,就带我上了路。
当时我闹情绪,不肯随他前往,他就联手神医以奇花为由哄骗了我同行。在他的计划中,我是非来不可,无他,仅因我是这一环节中最大的诱饵。
只有我到了越家,越天云才能抓了我要挟我爹娘,而只有这样,欧阳和卒才能从偌大的越宅找到囚牢,将我们一家三口都救下——这么说,他竟是为我好的?兜兜转载,苦心经营,竟是为了帮我?
公子,你总给我还不了的情,我该怎么办?
怪不得那晚他赠我银簪时欲言又止呢,他根本就知道越家会派人偷袭我!当他们偷袭时,卒定然是潜藏于某处,将囚牢所在探听明白,把挖到越宅地下的地道挖得更远些,直达囚牢底部。
一时间,万年纷沓,我最亲爱马背上险些落下泪儿。几天前,越天青说欧阳对我用情,我还不信,但这竟是真的?
不,不,不,我掀着自己的腿,喝令自己不可妄想。他对我好,也许只不过是为了帮他自己。
敌方在争取乐家三口,他不可让他们得手,从而威胁到阿白——这样才说得过去吧,我想,我总不能自作多情地以为,男子会无视越天蓝而选我吧,不然这品味也太奇突了点。
沿途有追兵,越家人多势众,追了上来。但卒武功好,鲜血浪头一样涌起,浪头一样退去。第二日黄昏,我们经过了一座小镇,寻了一间客栈住了下来,再不歇息的话,人吃不消,马也吃不消。
一如我的印象,卒吃饭不讲究,找店家要了三斤牛肉和一壶酒,闷头就吃。我有钱,又和爹爹初次见面,虽然客栈的菜式简陋,还是把最贵的几道点了个遍,见卒在另一张桌子上吃着,我招呼他:“过来一起吃吧,没想到你爱吃牛肉,要是在草原上,我猜你会吃腻,再也不碰它,就跟那帮男人一样。”
“草原?”他奇道。
我噤了声,苍平草原是一处隐秘的所在,欧阳未必告诉过他,吃饭时我琢磨着,卒是欧阳的亲信,竟都不知草原的存在,他到底有多少事,是瞒着众人的?我可要谨言慎行才好,别给他和阿白添乱。
晚间卒又问了一次:“草原是哪儿?”
“从越家庄往西,大概五百里地。”我提供的情况都是瞎编的,他千万不要相信。
他无可无不可地掉头,回屋睡了。爹娘和我分住两间,也各自睡下了,睡到半夜,娘带着爹爹来找我,娘的声音很慌乱:“你爹说,那个卒不是好人。”
“不会的,欧阳是好人,他就是好人。”我困得厉害,打发他们去睡觉,“他听欧阳的,我们听他的,别怀疑救命恩人。”
爹爹说:“小明,你听爹说……”
我打断他:“爹,我好困,明日再说。”
爹娘没办法,互相搀扶着走了,剩下我在房间里发呆。一路风声鹤唳,好人坏人再也分不清,凡事都得打起精神,多留个心眼,别说爹爹了,就连我对卒业怀疑上了,着毫无根据,直到我发现当爹娘来敲我的门时,窗前的灯火跳了一下。
这盏灯是我特意放在窗前的,爹娘的方位在门口,夜里并没有风,灯火一动,说明窗边有人,或是衣影,或是呼吸声,那一刻我意识到,卒在偷听。
他是叵测的,否则大可不必玩这套把戏,我对待欧阳和阿白的诚意早就让他们都深信不疑,不会指使卒盯梢。于是,卒的行为只为他自己,饿哦决心再试探他几次。
转天我就问他:“这条路是去哪儿?你和欧阳公子约定地点了吗?我不想去找大殿,他和欧阳要好,投奔他准没错,可这不是去京城的路啊。”阿白在泽州,不再京城,我存了心变了个谎话,他果然上当,或者说,是让我以为他上当了,他沉吟着说:“主公说的是他处。”
“他处或是哪儿?你给他报个平安吧,就说我们都还好。”我步步紧逼,说实话我也不知这些言语是不是太拙劣,他会如何看待,会不会弄巧成拙,但我太想搞清他是敌是友了。
许是我太心急,他看出一二,于是一整天他都寸步不离地守在我们身边,弄得我和爹爹捞不着说话的机会,只好扯些家常。我娘只有在我爹身旁才会有条理些,但还不够,十四年来,她惯于沉浸于自我世界,我爹若不和她说话,她就又像回到了村头的那棵桂花树上,自语几句,然后陷进长久的静默。
我对爹爹说:“我娘会好吗?像你认识她那时?”
他想了想,眼底有伤痛:“我会尽力。”他今日穿的是件灰色长衫,赶紧利爽,隐见昔年的风度,我娘说他是个笑得好看的男子,但我竟未见他开怀过,我忍不住轻声说,“爹爹,我娘喜欢你笑。”
“好,那我就笑给她看。”他笑了,但笑得真苦,和阿白真像。掉下,你在泽州号码?你的毒解了吗?我竟没发作过呢,想到这儿,我对卒说,“我中暗含尘那天,问你我会死吗,你说会,可我怎么还活着?都没吐过血。”
“谁不会呢?”卒反问我。
“哦,你是说,我不死于暗含尘,也会死于五十年后的一场疾病,或
无疾而终?”我擦着汗,“你把我吓死了,提心吊胆地活到今天。”
“你没中暗含尘。”他甩出一句话,石破惊天。
“天哪!”我瞧他的表情不像说谎,揪着他问,“你说什么?”
“。。。。。。普通的箭伤。”他难能可贵地话多了几句,“不这样说,你怎会听人摆布?”
我回忆起中箭伤那天的情景,我中了箭,他只看了一眼,就说是暗含尘。接着我被他带到假神医处,然后我逃跑了,再然后欧阳找到了我,到了草原他说真正的神医在此能治好我,但纵观整个草原之旅,我一没吐血二没用药,箭伤一好就活蹦乱跳,这根本不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