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就走了,他脖子的伤还未好利索,仍是僵硬,我站在不远处看他召集风云帮三千铁骑开会,蓝天下,黑压压的一帮精兵强将,个个志气高昂。
刀光湛湛,令人悚然。我的公子他白衣如雪,环顾四众道:“拜托各位的时刻到了,前路坎坷难料,但在你们和苍天面前,我发誓,三千弟兄都将一起回家,照护我们的父母和妻儿。”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帮中成员一排排地传着他的话,脸上均露出士为知己者死的神情,举起兵器表态:“誓死效忠帮主!”
“我更希望你们活着。”他爽然而笑,“我贪生怕死,但愿你们也是。”
公子,人人都贪生怕死,谁为你卖命?我低下头,心里忽然有股冲动,几近压制不住,只想走过去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像这三千男儿一样,对他说一声,我愿誓死追随。
可我才甩不出硬气话呢,我才不要自投罗网。见他闪在商讨军机,我听不大明白,便去找阿白,这几日他日夜不眠地钻石着泽州的地形图,据说赶往那边将有好几场硬战要死磕。
起先他惜才,不愿取严五常将军的性命,岂料此人不多念故国之情,所到之处力拔山兮,接连攻克了我朝好几座城池,虽并不和当地百姓过不去,但迫使天朝丧权辱国,此恨难消。眼见他的大军逼近了泽州,舒达密信飞至,请求射杀他,阿白肯了。
严五常对泽州的地境颇熟,其人又甚骁勇,深知克敌之道,若他挺进泽州,局面将很被动。此人彻底留不得,不可再顾念他曾为本朝立下赫赫战功,得斩立决。当晚,舒达一行快马利刀疾行九百里,意欲将其斩杀于睡梦间,但严五常竟老谋深算,舒达一行竟无论如何都近不了他身。
便是以倾覆一座小城的代价,他们收拾了叛将。云溪是距离泽州七百三十里的小城,严五常大军一路凯歌高奏,对此地亦是赤在必昨。舒达便扮作守城将军,在严军大军压境时,站在城门上百步穿扬,一箭射入了严将军的头盔。
那是一支淬了毒液的箭,向来为武林中人所不齿,但在成王败寇的战场上,大侠舒达背弃了他向来遵循的道义,结束了金旗将军的性命。
严军的副将同样了得,在他的指挥下,群龙无首竟也迅速地稳住了军心,以哀兵必胜的姿态拿下了云溪。这也在阿白的算计中,他用诱敌深入的方式,使严军步步为营,走向了泽州。
泽州将是严军的葬身之地。阿白对我说:“这是天朝的南大门,他们若拿下了它,将长驱直入,但我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仰天一笑泪光寒,决一死战在泽州。夜风中,我看着瘦得形销骨立的皇子殿下,快要落泪了。他以抱病之躯、一己之力去挽救这个腐朽的帝国,而他的父亲甚至宁愿将江山交给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他是否可以不这样辛苦?可是他说,他已走投无路。帝国若亡,身为前皇族,他得殉国;帝国若不亡,那个七岁的小孩子登上大位,拥有话语权,仍会设计诛杀他。他已染重疾,并不畏惧死亡,但若是后者,他将连累生死之交,所以,他得选择战,换取一线生机。
我的心疼得厉害,情不自禁地轻唤道:“阿白,你不要死。”
他走过来,手指慢慢地摩挲着我的脸,慢慢地说:“石榴,我不会死,我得活得很好,不让你被人伤害,一丁点儿也不行。”
“还有天朝的老百姓,”我忍住泪说,“他们当中有我的爹娘,也有无数个我这样的姑娘和她们的爹娘,都不想被战争隔开、失败,从此天各一方,再也见不着面。”
月朗星稀,他突然揽我入怀,把嘴唇贴在我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石榴,我答应你。你是一个未知的宝物,光彩夺目,像飞鸟一样自由字样,我会让你过上这种生活,一直过下去。”
他的举止让我不自在了,正要推开他,“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是欧阳。一袭白袍疾步走来,唇角勾起玩味的笑容,到了近旁,拧着眉头看着我:“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二位的雅兴吧?”
他的语气有点酸,可你这又是何必呢?欧阳公子,阿白是你的兄弟,我才待他如手足,你若误会我和他,就误会吧,反正不久后,你就要迎娶武林第一美人。
她生得那样美,像清灵之花。我呢,只是你萍水相逢的某某某,将你随时随地地如尘埃般拂去。我拉过阿白的手,和他并排坐在月光下,笑微微地看着欧阳:“公子娶妻心切,连伤势尚未大好就急着赶路,真叫在下叹服。”
他的脖子上系着一块薄薄的白貂皮遮住创伤,冷冽的月光披拂他一身白裳。他坐下来,伸手捞过桌上的酒坛,仰脖就灌,我劈手夺下:“你伤害为好,不可饮酒!”
“要你管?”他斜眼看我,并未僵持。
“我是管不着,但你死了,我赚金叶子就没那么畅快了。”
他“啧啧”两声,面上的笑容消失了,扶着下巴看看我,又看看阿白:“他日母仪天下,你金山银山只怕都有了,哪会在乎几片金叶子?”
当着阿白的面,这玩笑可开大了,我白着一张脸:“蔷薇不做玫瑰的梦,你别瞎说。”
可我何曾是蔷薇,我只是长于绿湖旁一岁一枯荣的青青野草呀,不单是阿白,连你,也不该是草民小明的想头呢。我默默地想着,一任阿白伸过手抓住我的手腕,对欧阳说:“石榴若真有几分口彩,我问鼎天下便指日可待。”
欧阳小了一声,又想拿酒,我抢过来,咕咚咕咚猛灌一气,我喝光了,他就没指望了,哼。他却又来笑我:“一杯上脸两杯上头三杯倒,充什么酒风浩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