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抢白道:“有你笨吗?出身武林世家却连半点江湖意识都没有!你懂不懂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若他们偷袭你……”
隔得太近,心一悸,身子软得不可思议,村人常骂轻佻女子骨头轻,我这也算吗?还未多加体会,他已飞快地截住我的话:“你在担心我。”
“没你我可寸步难行,这里太荒凉,我雇不着马夫。”我想推开他,但手脚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体内似乎被某种难以言状的酸涩感堵住,涨鼓鼓地找不到出路。他笑笑,替我拔起红色软木塞,将药液倒在掌心,细细地揉开,往我额头上涂着,取笑道:“脸上也有,像只大花猫。”
很多痛感,是被提醒的。他若不出声,我可能还不会立即感觉到疼痛,可他一给我上药,我就疼得直想哭。
心知自己被关注了,就恃宠而骄,从小到大,我就是这么个草包。我小时候,被村童打得满头包地跑回家,我娘一见我,眼泪就下来了,抄起笤帚就往外冲,也不问是谁欺负我,见着半大的男孩子就一路打过去。我在后头看她耍威风,渐渐的就觉得疼得不得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我娘就又急了,扔了笤帚就冲过来抱起我。
“小明的娘亲啊,脑子不清楚。”村人都这样说,可我老认为我娘青姑在替我出头时,她完全明白她在做什么。
我想我娘了,这样深的夜,她在哪里?我就要死了,可她挥舞着一百把笤帚也替我报不了仇了。我很疼,比任何时候都疼,我看着欧阳,觉得我的命运阴差阳错,他给了我温暖,却只让我更加悲从中来。
我推开他的手,默默地拿过瓷瓶儿,摇摇晃晃地离开了他。
欧阳,你不懂。皮肉伤算得了什么,夺我性命的,是一支淬了毒的箭。
不,或许不是箭。突然间我放弃了往日所有想亲近他的渴望,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我想见的人,是我娘。
只有我娘,才让我安心。哪怕她很少和我说话。
一想到我房间里还躺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暗算者,我就倒了胃口,不想回去了,沉默地在台阶上坐了,抱住双膝打着盹。但浑身都疼,睡不着,索性从肩膀上解下包袱,搁在膝盖上发呆。
没多时欧阳就出来了,一掀衣袂,坐下了。油灯就放在地上,灯火在跳动,我侧过脸去看他,半明半暗的光线里,这个人真好看啊,是英气俊朗的好看,尤其是一双眉,斜飞入鬓,很像我自书中看到的三国周郎画像。虽然他目前行事作风还稚嫩,但将来自会更迷人吧。可再迷人也会是别人的,我连看都看不着就要死了。
3 消得飞花几度,与子同游(6)
我叹了口气,他闷闷地说:“你知道今夜是谁想杀你?”
“随便吧。”我不好奇是谁想杀我,反正在我眼里都是索命小鬼,阎王要我三更死,绝不留我到五更,如此而已。
欧阳竟笑了,调笑的表情邪气而英俊之至:“你啊,钱财露了白,被当肥羊宰。”
“嗯?”
“掌柜的和小二。你连滚带爬地捶门,他们却一声不吭,不觉有问题么?”
我气极:“你早就知道,却不提醒我?”
他轻描淡写道:“让你也成为和我一样的穷人,我何乐不为?省得你骑到我头上来。”
我都想跳脚了:“他们若杀了我呢?”
“山野村民,没这个胆,顶多让你花钱买个教训。”他抬手在我脸上轻拍两下,挖苦我,“你钱多啊?买美酒沐浴好了。”
“我买得起,你呢?”比起那些什么都不为就杀我的人,这两个人至少事出有因。天下财迷是一家,横竖他们没把我怎么样,做人要懂得惺惺相惜。那日在绿湖追杀我的人可就不对了,图什么呢,我最恨叵测的人了,好比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出不了,憋都憋死。
“……翻过前面那两座山,再走过一片沼泽,就到了我们的目的地了。”许是灯光太近,欧阳的一双眼瞳漆黑如墨,看的时候心里跳,忘了我是谁,“石榴,诸事宜神医在那里。”
“为何叫我石榴?”他分明知道石榴只是我的信口胡诌。
“你喜欢。”
我又问:“为何会救我?”
“你生得美,我正巧又特别怜香惜玉。”他玩世不恭地答,倏地直起身,“天快亮了,走吧。”
他不肯说实话。我苦苦地思索着,他说过,我娘很安全,因为她还有用,我呢?我能有什么用?我只会烧菜,可欧阳家一定不缺厨子。
至于美貌……那就算了吧,有越天蓝珠玉在前,谁还敢自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