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更近了,等待赌局最终结果的揭晓到底有多刺激,不参与其中的人无法言明,当看到那辆银色跑车一马当先地驶入众人视线,又一阵风似地冲过终点线,人群中有人欢呼有人沮丧,赌啊博的魅力之一,便是一局穷,一局富,一局回本,一局跳楼,身陷其中的人往往都有一种共同的心态:赢了的欲壑难填,输了的不甘失败。
很多人都认为,赌啊博这种事,总有一半一半的机率,全凭运气,又怎么会永远走背字呢?但他们忘了,还有一种情况:老千。庄家费心费力,组织起一个庞大的赌啊博团伙,绝对不是要做慈善,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赚钱,所以其实在这场游戏里,只有庄家是稳坐钓鱼台的,其他人,不过要看庄家心情,会不会赏碗饭吃。
李若夕在周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后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实在太紧张了,连那张凭票都被手心里的汗打湿,虽然出钱的人不是她,但她知道,以暄暄公主病的个性,还从来没有花出去的钱要往回收的时候呢,人家家里有的是钱,收回去是丢脸的事,所以这局输了便罢,如果赢了,那么一赔三啊,暄暄给他们的是一人五千的注,能赢一万五啊。她怎么能不激动,以前在家读高中时住校,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母亲每个月只给她可怜巴巴的二百块生活费,这么点钱,哪怕在学校食堂吃一天三顿饭都紧巴巴的,不敢顿顿点太好的肉菜,更别说每周日下午半天自由活动时间跑出去跟同学下馆子打打牙祭了。
彼时的李若夕是自卑的,与其他呼朋引伴的同学相比,她就像只丑小鸭般可怜,每每有人叫她一块去happy,她都得绞尽脑汁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以保住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那个年龄的女生都是敏感的,李若夕的日子过得有多苦逼可想而知。
所以她现在才宁可陪在暄暄身边,做小伏低,她家里也并不算困难,不过是母亲年轻时吃过很多苦,把抠门说得清丽脱俗,美其名曰勤俭节约,还总对李若夕说女孩子要朴素,要省钱,才算个好女孩。开什么玩笑,高中三年她一直都灰头土脸的,连个主动追她的男孩都没有,好女孩会没人要?呵呵。
所以,有钱才最重要,有钱了,才能有朋友,才能买衣服,化妆品,打扮自己,才能有男孩子喜欢,她不希望自己一辈子都只能做枚绿叶,毫不起眼。这是她的执念,早已扎根心底,长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她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既悲且喜的吼叫,悲她过去十八年真是白活了,喜她刚刚赢了一万五千块!众人的反应都不算正常,显不出她来,李若夕激动过后,好听奉承话不要钱地往暄暄身上砸,又连拉带拽地让她赶紧站到黄毛跟前排除兑换刚刚赢来的钱。
暄暄虽然觉得她这么急吼吼地想去换钱的行为有些跌份,但李若夕是她身边最好的一只哈巴狗,她很有成就感,暂时也只能忍一忍她上不得台面的表现,只不过她嘴上一点没闲着,把李若夕的缺点数落了一遍,像什么没骨气、小家子气啊之类的,说得后者直翻白眼,面上却还得谦卑地听着。
等真金白银拿到手,李若夕真有点穷人乍富无处安放的喜悦,暄暄虽然手松,跟着她出去吃喝玩乐都会买单,但也很少直接给现钱的,李若夕手头上一直没什么钱,这回拿着厚厚一沓毛爷爷,欢喜得她不知道说什么好,甚至在很短的时候内设想了一下这笔钱该怎么花。
黄毛这边分完钱,又让赢钱的激动会儿,输钱的平静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张罗着第二场下注。
几乎是第一个,李若夕便把还没捂热的一万五千块放到黄毛身旁专管收钱的小弟手里:“我还买第一辆那个银色的车。”
黄毛抬头看了李若夕一眼,这柴火妞虽然不化妆,不打扮,但自有一股小家碧玉的清纯味道,许是衣服穿得不太合身,这么套不算便宜的运动服愣是让她穿出几分慵懒。嗯,挺够味。
他的打量让李若夕心里有些打鼓,不会是赢了不能再下注吧?吞了吞口水,李若夕挤出个惯常的笑,黄毛却已经低下头去,把凭票扔给她,她仔细看了下,是她买的那辆车,不过赔率变成一赔二了,一万五的本,会有三万块的赢利,她美滋滋地闪到一边去,等待第二场开赛。
相对于她的激动,赵、岑两位少年都相对淡定很多,只把五千块的本钱压上,那一万却是自己先装进兜里,反正这五千块是暄暄出的,有一万的赢利打底,输了也不心疼,他们不习惯把所有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因此很谨慎。
人群再一次聚到黄毛身前,他一边手脚麻利地记录、出票,一边不停地吆喝着:“今天最后一场了,最后一场,过期不候,赢了的趁着运气好继续啊,输了的赶紧想着翻本,不然下回再来吧。”
一说下回再来,很多人想到的都是自己买入场券就没少花钱,赢了的很多还没够本,输了的更是赔得凄惨,当下便红了眼,当钱是纸一般往旁边收钱的人手里塞,让黄毛不禁感叹,自家大哥慧眼如炬啊,这群毛孩子的钱当真好赚。一晚上净赚三百万妥妥的。
可惜这种活动不能常整,最近箱子查得太严,他们有好几次都差点被人发现,连微信群都是非熟客不加,以往还有电话预约的,卡也纷纷停机,只藏身在网络中。
而他们这个大哥更是神秘,团伙里的人一律单线联系,知道大哥身份的一个也没有,如果不是这家伙神龙见首不见尾,却又捏着所有人的把柄,如此巨大的利润,他们早就翻脸了。
算了,想多了,今儿这一晚上没白辛苦,自己怎么也能分个三四十万,一会再给兄弟们一人两万辛苦费,十几万的收入,已经算不错了,试问还有什么职业能如此无本万利?
转眼间,第二场比赛开始!激动人心的时间就那么三两分钟,足够让所有被金钱与赢的渴望迷了眼的人血脉偾张,黄毛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此时略有些萎靡,大喇喇坐在路边,等待结束,对他们这些局外人,做得多了,看得多了,除了无聊,没别的念想。
刚刚他已经隐蔽地传递了消息,胜负还没出来,他就已经知道了结果,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十赌九输,这话谁都听过,却谁也没往心里去。
毫无悬念,那辆银灰色的车今天第二场比赛再次夺冠,赢的人欢呼着来围他,输的人骂骂咧咧捶胸顿足纷纷离去,不然凌晨三点多钟,输得净光还不走,等着黄毛给买夜宵不成?
李若夕太兴奋了,不过半个小时时间,她就把今后四年的大学生活费挣出来了,想想以后有钱花的日子,她尖叫着抱着暄暄,被后者嫌恶地推开,她也不以为意,转身去跟两个男同乡说话:“丰收,岑哥,你们刚刚怎么不胆子大点,看,我现在有三万块了呢。”
赵丰收性子沉默,本时是个很理性的人,要不是因为对李若夕有些情愫,他哪忍得了暄暄这样的刁蛮大小姐,可是最近这段日子冷眼看下来,最初那点一见惊艳的心情早平复下去,本来就有打退堂鼓的念头,此时更是觉得李若夕俗不可耐,下定决心要离她远点,此时不过是尽最后一点心,劝她一劝,也不枉相识一场:“若夕,像黄啊赌啊毒啊,哪一样是咱们普通人沾得起的,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咱们就是来见识见识世面的,可不能太痴迷于歪门邪道啊。”
旁边岑曙辉也点头称是:“咱们得了这笔意外之财,今天已经是不虚此行了,这种场合,确实不适合咱们。还是要内心清明些,别被花花世界迷了眼。”
两个平时关系好的哥们都摆上一副教训人的脸,李若夕正在兴头上,如何听得进去,以前她被手头拮据的生活害得苦了,如果说真金白银在手,那点理智早不知道抛到哪个爪哇岛上,当下便寒起一张粉脸,毫不留情地讽刺:“钱扔在地上都不会捡,你们到底是清高还是笨?我又没偷没抢,凭本事挣钱为什么不行?哦?你们不是看我比你们挣得多,脸上挂不住了吧?哼!就你们这心态,连点冲劲都没有,就是吃屎都抢不到热的!”
赵丰收愕然,李若夕平时装得好,都是副邻家小妹的模样,虽寡淡了些,好歹也清纯可爱,如此她叉腰站在他们面前,怒目而视,却哪里还可爱,活得个被抢了食的母夜叉,他顿时死心,连话都懒得多说,退回到暄暄身边。他们四个是一起来的,暄暄开的车,停在距离这里大约一公里多的地方,如果不是这里半夜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想打车纯属做梦,赵丰收甚至懒得跟他们一车回去。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么个眼皮子浅又不知分寸的女生,他当初瞎了眼才会觉得是个好女孩!
李若夕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享受了那么容易的金钱来源,要她如何还能看上两个小时讲得口干舌燥才能得到的五十元家教费,她每天除了必要的睡觉时间,其余全都紧紧盯着被她置顶的微信聊天群,只盼着有新消息进来,通知她下一次赛车时间和地点,当然了,暄暄大小姐的召唤她还是必须得去的,没有这个金主,她便是知道有比赛也没钱买入场券,刚刚挣的这钱她可舍不得花,还想当本钱去翻倍呢。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半个月后,群里发了通报,后天晚上,地点待定。李若夕满脸兴奋,第一时间找到暄暄,殷切地盼着她再说出带她去的话。可是这一次她失望了,暄暄的生理期正是这几天,恨不得从早到晚都在温暖的被窝里趴着,哪里愿意大半夜去吹冷风,再说了,她玩的是个心跳,又不是缺钱,每回非得去,而且她对赛车算不得感兴趣,很干脆利落地扔下两个字:不去,又懒洋洋地躺回被窝。
李若夕犹如被兜头浇了盆冰水,心都凉了,她设想得太完美了,容不得有半分意外,可是暄暄,又绝不是她能指使得动的人。别看平时捧着惯着的时候,暄暄很好说话,她只要敢出格一点,立刻就能被弃如敝履,到那时,那个圈子,也将会彻底离她远去吧。
甘心吗?不甘心的。眼看着大好机会摆在眼前,李若夕无论如何也不甘心的!她思前想后,眼看着从今天晚上开始,入场券就要进入拍卖阶段,她哪怕勉强买到了券,估计去了后也没有足够的钱下注,一开始的投入不是也打了水漂。
她吭吭哧哧地开口向暄暄借钱,暄暄惊讶之余,得知她的想法,很是奚落了她一顿,什么骨子里就是穷人命,就别做富贵梦之类,话说的很难听,可是再难听,李若夕都没动一下地儿,就站在暄暄的床边,哀求施舍,最后暄暄答应,随手转了两万块给她,丢下一句看你怎么玩死自己,便让她滚了。
用尊严换来的钱,李若夕苦笑,却仍然不改初衷,她又好说歹说找到赵丰收和岑曙辉,知道他们手里有闲钱,也不说自己想干嘛,只说家里出了事,得用钱,又骗到两万。
大概这回够了吧,哪怕不够,她也真的没办法了。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抢券的人并不多,李若夕看准机会,居然以一万的超低价拿到一张,她乐得连走路都带飘,这可真是个好兆头,等她挣了大钱回来,呵呵,再也不用去当一条狗了!
两天,转眼过去,当天下午,李若夕收到时间地点的短信通知,又厚着脸皮向暄暄借了她的车,驾照是高中毕业后她跟风和同学一齐去学的,当时费了老大劲才说服那个死抠的老妈拿钱出来,现在就派上了用场,虽然她驾驶经验为零,但好在晚上车少,应该不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