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寿十六年就快过去了。
这一年应天府出了不少事,按说参政府的人情往来,会大幅度缩减,毕竟有两个家族,他们再也不用走动了。
可事实是,不仅没缩水,还暴涨了。
孟参政在对付甘家的前线上大放异彩,而且先联合了闫相公,如今又跟司徒相公走到了一起,这左右逢源、说叛变就叛变的气度,真是既让人鄙视,又让人羡慕。
孟昔昭作为应天府尹,也少不了要被套近乎,一来他真的很炙手可热,二来,他是太子面前的大大大红人。
大家真的很费解。
你靠着奇技淫巧,让陛下宠信也就算了,怎么太子那个油盐不进、不管说什么他都只笑着看你的人,居然也能被你哄得团团转?!
这孟昔昭,该不会是去了一趟南诏之后,就学会了什么巫蛊之术了吧!
费解归费解,这关系,还是要搞好的。
孟昔昭算是理解了什么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咳……好像比喻的不太恰当。
总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识时务的,都在向太子示好,太子领着侍郎的职务,也能跟着一起处理国事,眼看着再铺垫几日,就能顺理成章的把太子送到代行监国的位置上,天寿帝这个老不死的,竟然又开始作妖。
前段时间,他忙着伤春悲秋、自怜自叹,顾不上自己的身体问题,后来顾上了,他又不愿意听坏话,只想听好话,但再怎么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始终都麻木,动不动就不听使唤的手臂,还有总是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的御医,以及每回看见他,都要老泪纵横的几个老臣。
每个人都在提醒他,他现在脆弱的像个琉璃杯子,他的身体,早就大不如前了。
或许还更严重一点,不然御医们的表情不会那么沉重。
天寿帝表面上看着,除了喜怒无常了点,似乎跟以前都差不多,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慌。
他不愿意承认某个现实,当身体稍微好一点以后,就用载歌载舞、大肆举行法会来粉饰太平,可这点遮羞布,在两位相公委婉的告诉他,他如今不再适合带领众朝臣祭祀了,或许,今年就让太子来吧这件事之后,彻底的被撕裂了。
天寿帝连朝都懒得上,国事更是丝毫不过问,可一听到皇家祭祀要让给太子,他顿时蹦了起来,一再的强调,他没事,他来就行。
司徒桓和闫顺英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点迟疑,毕竟天寿帝如今能躺着就坚决不坐着,祭祀这活还挺累的,哪怕是皇帝,也得站上好长时间。
他俩的眼神刺激到了天寿帝,他突然就炸了,怒骂这两人没良心,他还好好的,他们就盼着自己死,分明是早就盼着这一日了。
这话太诛心了,也太吓人了,吓得两位相公连忙下跪,表示自己真的没有那么想,但天寿帝上头了,哪管这个,他随手抄起一个东西,就往两位相公身上砸去,众所周知,左相站左边,右相站
右边,这是位次和尊荣的问题,所以坚决不能混。
而天寿帝他如今右手总是不听使唤,所以渐渐的就成了一个左撇子,而他的左边,其实就是底下人的右边……
“咣!——”
可怜的右相,就这样被砸中了脑门,他眼神僵直,刚开始还能感觉到额头上有东西流淌下来,等再一眨眼,他眼前一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司徒桓:“…………”
天寿帝:“…………”
天寿帝气的失去理智了,才这么做,其实他以前也经常这样,要不然怎么这么准呢,但他以前都是扔大臣身边,起个威慑作用就好,而不会像今天这样,直接砸到大臣脑袋上。
当时,天寿帝就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做,但他是个绝对不会认错的人,别说认错,他连稍微软和一点语气都不会。
闫顺英都晕死过去了,天寿帝却是当场拂袖而起,重重的冷哼一声,也不说让太医过来看看,然后自己就离开了。
可这是华宁殿,他的寝殿,也不知道他出了这里,还能去哪。
……
司徒桓眉头紧锁,却不能不顾死对头的死活,他让人去找了太医,这才把凄惨的闫顺英送回了府。
这事一出,大家看着天寿帝的眼神都不对了。
士可杀,不可辱,这话能被人们挂嘴边上几千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个士,指的可不是士兵,而是士子,通俗说法就是儒生,而在这个年代,儒生就等于所有的文人。
皇帝给大臣夷三族,文人都不会有什么反应,但这毫无理由的砸人脑袋,还是砸已经是个老年人的右相的脑袋,他们就接受不了了。
用一句现代的话说,就是太low。
天寿帝待在皇宫,又不问政事,文人们也看不见他,但耐不住他有自己的打听消息渠道,闻士集是条最忠心的狗,不管天寿帝让他做什么,他都会毫无怨念的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