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苦荷便消失了,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转瞬间,就在苦荷消失的地方,那个矮小的剑圣宗师忽然出现了,瞪着一双大眼。对范闲愤怒地吼叫道:“我的骨灰呢?我的骨灰呢?”
范闲悚然一惊。这才想到自己似乎忘了一些什么事情,自己似乎答应过四顾剑。如果要去神庙的话,会把他地骨灰带着,洒在神庙的石阶上,让他去看一眼那个庙里究竟有什么样了不起的人物。
范闲苦恼无比,说道:“那座山那么高大,那么冰冷,我根本都靠近不了,就算带着你的骨灰也没有用。”
“这是借口!”四顾剑愤怒地咆哮道:“这只是借口!”
然后四顾剑一剑刺了过来,卷起一地雪花,漫于天地之间,曼妙绝美无可抵御。范闲面色一白,拼尽全身的气力,赤裸地双足拼命地踩踏着绵软的雪原,向着前方那座仰之弥高,似乎永远无法征服的雪山冲去。
然后他看见一个黑点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着雪山上行去,范闲大喜过望,高声喊叫道:“五竹叔,等等我。”
蒙着黑布的五竹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依然只是冷漠而坚定地向着山上走去。而范闲身后的那一剑却已经到了,剑花只是一朵,却在转瞬间开了无数瓣,每一瓣剑花割下了范闲胸腹处一片血肉。
无穷无尽地痛苦让范闲惨嚎起来,他仆倒在地,身上地血水流到雪地之上,马上被冰成深红色的血花,就像是名贵而充满杀伐之气地玛瑙。
范闲看着五竹叔向着大雪山上走去,那座雪山依然是那般的高大和冰冷,他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难以忍受的痛苦,感受着脑海里充斥着的绝望与畏惧。
然后他醒了过来。
范闲一声闷哼,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浑身虚汗,打湿了所有的内衣,他下意识里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现除了有些酸痛之外,并没有真的被割下无数片肉来。
此时已经入夜,看来先前暮时醒来后,他静静看着床顶,然后又睡着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做了这样一个恶梦,那些曾经在这个天下洒播着风采的绝顶人物,一个一个地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告诉他关于那座雪山的故事,然后劝说他,鼓励他,离弃他。
范闲沉重地喘息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怔怔地看着身上的棉被,想到了梦境里的那座大雪山,依然不寒而栗,他知道梦境里的大雪山在现实的世界里代表着什么,他也知道那个男人其实比那座大雪山更强大,更冷漠,然而雪山在前,自己总是要去爬的。
皇宫御书房内,皇帝陛下缓缓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他看着身周案几上的灯火,才知道此时已经入夜了。他地眼神有些冷漠。有些异样,因为他先前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站在一座孤伶伶的雪山之上,享受着山下雪原中无数百姓的崇拜与敬仰,然而他身边却一个人没有,就像那座雪山一样孤伶伶地。
那些百姓都快要被冻成僵尸了,被这样的生物崇拜着,或许也没有太多地快意可以攫取。皇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想到那些在梦中冷漠望着自己的眼睛,那些熟悉的伙伴的眼睛。许久没有言语。
“朕要烫烫脸。”皇帝开口说道。
一直守候在旁的姚太监佝身应命,推开了御书房的门,离开之前轻声禀道:“叶重大人一直在前殿等着。”
皇帝没有说什么,有些厌烦地挥了挥手,御书房的门便被关上了。庆国皇帝陛下虽然在后宫里有自己的宫殿,但是这么多年来,他勤于政事,加上精力过人。也习惯了在御书房内熬夜审批奏章,此间安置好了一应卧具,所以他极少回殿休息,而是经常在御书房内过夜。
如果说庆帝地生命有一大半时间是在御书房内度过,倒也不是虚话。平日入夜后。这座安静的书房内,除了皇帝之外,便只有他最亲信的太监能够入内,当洪公公死后,洪竹失势之后。能够在晚上停在御书房内的人。就只有姚太监了。
然而今天这间安静的御书房内还有一个女子,这位姑娘间眉宇间有一股天然驱之不去的平静之意。面容清秀,穿着一件半裘薄衫,安安静静地坐在软塌对面的圆墩上,她的脚边还放着一个箱子。
皇帝看了这位女子一眼,温和说道:“这两天你也没怎么休息,呆会儿去后宫里歇了吧。”
范若若平静施礼,没有说什么,自从前天午时被接入宫中,替陛下疗伤之后,她地行动便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虽然没有人明言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必须留在宫里。
这两天里,皇帝陛下一直将她留在身边,哪怕是在御书房里视事,以及下属回报与范府相关的情报时,范若若都在旁边静听,皇帝陛下似乎也并不怎么避着她。
皇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很轻易地便从这女子眉宇间平静之中看出了那丝深深的忧虑,他知道她在忧虑些什么。很奇妙的是,这两天皇帝将范家小姐留在身边,不仅仅是为了压制范闲,也不仅仅是因为范若若要替他疗伤,而是皇帝觉得,这个侄女辈地丫头,这种清爽淡漠的性情,实在是很合自己的脾气,而且与她随意聊天,不论天文地理还是天下各色景致,范若若总能搭上皇帝陛下一句两句。
“不用担心什么。”皇帝轻轻地咳了一声,虽然范若若妙手回春,已经取出了他体内大部分的铁屑钢珠,便是毕竟陈萍萍那辆轮椅双轰的杀伤力太大,没有人知道,他受地伤其实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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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帝是位大宗师,所以他能活下来,如果换成其余任何人,只怕早已经死在了陈萍萍地双枪之下。
“安之……你兄长,对朕有些误会,待日后这些误会清楚了,也就没事了。”皇帝陛下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不想看见范家小姑娘忧虑,大逆他性情轻声解释道。
而这也确实是皇帝的真心话,在他看来,安之此人向来是个极重情义之人,陈萍萍惨死,难免会让他一时想不通,一时转不过弯来。日后若范闲知晓了陈萍萍对李氏皇族所种下地那些大恶因,曾经对范闲施过那么多次毒手,范闲自然会想明白。
“陛下说的是。”范若若低头应是。
皇帝的表情变得有些阴沉起来,他不喜欢范家姑娘此时说话的口气,许久之后,他却没有发作,只是缓缓闭上了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安之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看来这一路上他着实辛苦。”
范若若抬起头来,轻轻咬着下唇,看着面前这位自己无论如何也看不透深浅的皇帝陛下,根本不知该如何接话。兄长此时在府中长睡于榻上,想必也不可能睡的安稳。而陛下这句话,究竟代表了怎样地情绪?
“和朕说说你当初在青山学艺的情况,朕倒是从来没有踏入过北齐的国土。这一直是朕地遗憾。”皇帝很自然地转了话头,不知为何。他还真是很顺着范若若的心意在走,知道如果谈论京都地事情,范府的事情,会让这位姑娘家生心寒意。
“当然,再过不了多久,朕便可以去青山亲眼看一看。”皇帝微微笑了起来。
范若若恭敬应道:“青山上的风景倒是极好的,天一道的师兄弟们也对我极好。”
“你毕竟是我大庆子民,虽然不知道当年范闲使了什么招数。居然逼得苦荷那死光头收了你当关门弟子,但想必那些北齐人看着你还是不舒服。”皇帝抹了抹鬓间的白发,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