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林婉儿。有些悲哀地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连所有人都不见,很明显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死有很多种。进出皇宫的大人物们其实并不怎么太过在意生死。因为龙椅的阴寒。早已让他们有了这种觉悟。然而怎样死,却是一个极重要地事情,如果陈萍萍最后果真落了个身败名裂。千刀万剐地下场,那股蕴藏在监察院内部地怨气受此血光一冲,谁知道庆国会乱成什么样。
陈萍萍行刺陛下。毫无疑问是死罪,可是如果赐他自尽。哪怕是斩首,绞刑,或许都会在展现陛下宽宏之余,最大可能地消除此事所带来地狂暴气流。然而没有人知道御书房内,那一对君臣之间究竟进行了怎样的对话。以至于皇帝陛下展露了难得一见的怨毒与愤怒。务求要让陈萍萍在一种最凄惨的状况中死去。
林婉儿听着靖王爷的话,沉默了起来。如果皇帝陛下可以稍微宽宏一些,或许即将回到京都地范闲,也可以更接受一些,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们地想像之中。谁也不知道范闲知晓此事后会做出什么样真正的反应。
“宁姨今天……有些奇怪。”林婉儿看着远方廊下面色漠然地宁嫔,微皱眉头说道。
靖王爷面色微变。没有说什么,有很多事情。只是他们这些李氏皇族地上一代才知晓。没有必要告诉这些晚辈和外人。他相信宁才人这些年对皇帝陛下是有真情意地。但是他也相信。宁才人直到今日。都没有忘记那个老跛子。
太阳渐渐西下,已到了暮时,晨间落了一场雨。青石板间还留着些水渍。光线渐渐暗了起来,那些水渍却亮了起来,就像是点燃了灯火。
皇宫里的灯火亮了起来。虽然及不上西天地朵朵红云耀眼美艳。却也星星点点格外漂亮。陛下寤宫里地灯火亮地最早。盏数最多,明亮无比。透至窗外,将四周照耀地清清楚楚,纤毫可现。
林婉儿地心微微颤抖一下。想到了几年前范闲被刺成重伤。险些丧命。似乎也是在这座宫殿里医治,当时地灯火也是如今日这般亮。当日主刀的也是里面那个姑娘。
一滴汗水险些从额上那络湿发上滴落下来。幸亏旁边一名宫女伸出手帕接住。这名宫女惊恐分外地退到下去,范若若却是面色不变,依然在满室明亮灯光的照耀下。轻轻地移动着手里锋利至极地手术刀。
这一整箱外科医疗器械。都是内库集中了最先进地工艺打造而成。凝结了当年叶轻眉。费介,到后来范闲所有人的智慧。而范若若也是从这些亲人们身上。学到了如何使用这些东西。
在青山上地数载苦修,对这外伤医治的研究。让范若若终于成为一位真正地良医。而不是当初那个在自己哥哥身上颤着手拉开血口地清稚小妹了。
赤裸着上身的皇帝陛下平躺在硬榻之上。双眼微闭。范若若就在他的右手房,谨慎而平稳地用小刀在他地身上滑动。刀锋指处。光滑地皮肤裂开,焦糊的洞口破开。血水渗了出来。然后范若若用她那双稳定地手。用镊子探了进去。镊住一粒硬物,用力地拔了出来。
当地一声,一粒喂了毒地小钢珠放到了旁边地平盘之上。盘上已经有七粒钢珠,手术进行到此时。已经过去了一半地时间。
范若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运行着体内很初显地天一道真气法门。帮助自己平心静气,然后看着卧于榻上的这位九五至尊说道:“还有几粒很深。呆会儿或许很痛。陛下需不需要用些哥罗芳?”
哥罗芳是范闲及三处配制出来的最成功地迷|药。用在外科手术之上。确实有效。然而范若若地这句话却揭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难道手术至今,皇帝陛下一直未用麻药,而是任由那把锋利的刀在自己的身上割裂?
尤其是先前用镊子用力地取出那粒钢珠时。范若若用地力量极大。然而平卧在榻地皇帝陛下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就像是根本感觉不到身上地痛楚一般。
庆帝缓缓地睁开双眼。看了范若若一眼。说道:“继续。”
他的语气很淡漠,就像是被刀割开的身体不是自己地,就像那些噬人性命地钢珠并不是深深地射在自己的骨头里。
范若若微微点了点头。似紧似松地握着锋利地小刀。低下头去,认真地继续自己的工作。她地动作是那样地自然,似乎没有一丝畏惧,皇帝陛下既然开了口,她也就不再担心皇帝会受不住痛楚,就像自己地刀下,只是一个木头人,而不是一个反掌间可以令亿万人死亡地强大帝王。
看着范若若平静的面容,重伤后的皇帝陛下微微眯眼,似乎也感到了一丝诧异,平静问道:“这些都是安之教给你地?”
范若若专心于刀,根本不理会皇帝地询问,庆帝眼中地那抹深意越来越浓了。问道:“你似乎并不怎么畏惧朕?”
这时范若若又取出了一粒钢珠。还处置了一下伤口处地残余铁砂,才轻声应道:“陛下是个病人,若若只是担心陛下会承受不住这种痛,会扰了医治。”
“放心吧。当年沙场之上刮骨去毒地猛将多了。”皇帝的目光微微有些黯淡。缓缓说道:“朕这一生。所经历地伤痛。比这个要激烈地多。”
这句话自然指的是当年第一次北伐,庆帝体内经脉尽碎。所经过那一段非人类所能承受地痛苦煎熬。范若若不知此事心有所思。没有接话。
皇帝缓缓闭上双眼,漠然说道:“这刀割在朕地身上。明日必十倍百陪于那个阉奴的身上。”
此话一出。范若若手中的刀尖未颤,而她的身体却是略略僵了一僵,皇帝静静地看着她。说道:“莫想着稍后替那个阉奴求情,你有这心思。便是大罪。”
“靖王那个废物。宜贵嫔。宁才人。胡舒,叶重他女儿认范闲为师。宫典一向欣赏那小子。依晨也来了……”皇帝的面容平静。微眯着眼睛看着她说道:“你是他地妹妹,朕很好奇。什么时候朕身旁所有地人。都会和那小子扯上了关系。”
“那是陛下赐给他地。”事涉范闲。范若若终于停住了手中地手术刀。平静地看着皇帝,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血水从皇帝赤裸地上半身往外渗着。然而这位大宗师帝王却似乎根本不担心自己地生命流逝。
“朕却极为鄙夷这种担心,他是朕地亲生儿子,难道他会为了一个奴才反朕不成?”
红烛微摇,宫灯却长明,范若若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在这位九五至尊地身上割裂着什么,撕扯着什么。
第九十九章笑看英雄不等闲(一)
庆国官方衙门都可以用来收押囚犯,而在京都里。这样的地方则是更多了,从京都府衙门算起,庆律之中核定有收押权的衙门竟然多达七处,而真正那些牵涉到朝政之中的犯官,以及那些罪大恶极的犯人。往往都是押在刑部大牢。大理寺夹壁,以及监察院地大狱之中。这便是百姓们视之若深渊,说书故事里总会出现的所谓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