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我现在还无力否认他。我们的古圣先贤既给予我们保古守旧的格言,但同时也排好了用子女玉帛所做的奉献于征服者的大宴。中国人的耐劳,中国人的多子,都就是办酒的材料,……
所谓中国的文明者,其实不过是安排给阔人享用的人肉的筵宴。所谓中国者,其实不过是安排这人肉的筵宴的厨房。不知道而赞颂者是可恕的,否则,此辈当得永远的诅咒!
这人肉的筵宴现在还排着,有许多人还想一直排下去。扫荡这些食人者,掀掉这筵席,毁坏这厨房,则是现在的青年的使命!
因为《京报》决定停办各种随报附送的刊物,《莽原周刊》在1925年11月27日出了第三十二期就休刊了,即改为独立出版的半月刊由未名社出版。在1926年1月10日出版的《莽原》半月刊第一期上,鲁迅发表了《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这篇名文。他说,这一篇“虽然不是我的血所写,却是见了我的同辈和比我年幼的青年们的血而写的”,文章提出了“打落水狗”的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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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戟独彷徨(7)
“犯而不校”是恕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直道。中国最多的却是枉道:不打落水狗,反被狗咬了。但是,这其实是老实人自己讨苦吃。
对于鬼蜮的慈悲,使它们繁殖起来。而此后的明白青年,为反抗黑暗计,也就要花费更多更多的气力和生命。
假使此后光明和黑暗还不能作彻底的战斗,老实人误将纵恶当作宽容,一味姑息下去,则现在似的混沌状态,是可以无穷无尽的。
反改革者对于改革者的毒害,向来就并未放松过,手段的厉害也已经无以复加了。只有改革者却还在睡梦里,总是吃亏,因而中国也总是没有改革,自此以后,是应该改换些态度和方法的。
兄弟失和(1)
鲁迅作人兄弟在八道湾聚居三年多,突然在一个下午决裂了。1923年7月14日鲁迅日记记有:“是夜始改在自食吃饭,自具一肴,此可记也。”在这个一直都在一起吃饭的大家庭里,中饭还是大家好好坐在一起吃了,为什么晚饭就不能再坐在一起吃了呢?这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五天,7月19日上午,作人将一封绝交书交给鲁迅:
鲁迅先生:
我昨天才知道——但过去的事不必再说了。我不是基督徒,却幸而尚能担受得起,也不想责谁——大家都在可怜的人间。我以前的蔷薇色的梦原来却是虚幻,现在所见的或者才是真的人生。我想订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以后请不要再到后边院子里来。没有别的话。愿你安心、自重。
七月十八日,作人。
1922年5月23日,鲁迅和爱罗先珂、周作人一同出席北京世界语学会的合影。
这天鲁迅的日记记有:“上午启孟自持信来,后邀欲问之,不至。”
就从这点滴的直接材料里,人们可以推知这事对于他们两人都是意外地突然发生的。周作人的绝交书说了,他是“昨天才知道”的。也就是说在昨天之前他并不知道鲁迅有什么不自重的、他无法容忍的事情。在鲁迅这方面呢,就在收到这绝交书的时候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想要问个清楚。假如他真做了什么不自重的事情,他还好意思邀作人来问吗?
事情闹到这地步,已经不能再同住在一个院子里了,鲁迅决定搬家。不久,许钦文、羡苏兄妹帮他找到了砖塔胡同六十一号的房子,那是羡苏的同学俞芬带着两个小妹妹的住处,有几间馀屋,可以分给鲁迅暂时居住。
在决定迁居砖塔胡同的时候,鲁迅征求过妻子的意见:“你是否仍住在八道湾,或者你回绍兴娘家去,我每月给你寄钱去。”妻子回答说:“八道湾我不能住,因为你搬出去,娘娘(鲁迅母亲)迟早也要跟你去的,我独个人跟着叔婶侄辈过,算什么呢?绍兴我也不想去。你搬到砖塔胡同,横竖总要人替你烧饭、缝补、洗衣、扫地的,这些事我可以做,我想和你一起搬出去。”两夫妻商定之后,8月2日就一同搬到砖塔胡同住了下来,一面寻找合适的房屋。在他搬到这里之后的两三个月里所写的日记中,触目皆是到各处看屋的记载。10月31日,看定了阜成门内西三条胡同21号房屋,房价八百元。11月办好过户手续,12月2日立契,经过翻建装修,1924年5月25日他们就迁入新居了。
在新居安顿好之后,鲁迅要去取回自己存放在八道湾的东西,这就爆发了他同周作人之间最激烈的一场冲突。1924年6月11日鲁迅日记:
下午往八道湾宅取书及什器,比进西厢,启孟及其妻突出骂詈殴打,又以电话招重久及张凤举、徐耀辰来,其妻向之述我罪状,多秽语,凡捏造未圆处,则启孟救正之。然终取书器而出。
这件事,许寿裳在《亡友鲁迅印象记·一七·西三条胡同住屋》一节里有所记述:
说起他的藏书室,我还记得作人和信子抗拒的一幕。这所小屋(引者注:指西三条新居)既成以后,他就独自个回到八道湾大宅取书籍去了。据说作人和信子大起恐慌,信子急忙打电话,唤救兵,欲假借外力以抗拒;作人则用一本书远远地掷入,鲁迅置之不理,专心检书。一忽儿外宾来了,正欲开口说话;鲁迅从容辞却,说这是家里的事,无烦外宾费心。到者也无话可说,只好退了。这在取回书籍的翌日,鲁迅说给我听的。我问他:“你的书全部都已取出了吗?”他答道:“未必。”我问他我所赠的《越缦堂日记》拿出了吗?他答道:“不,被没收了。”
鲁迅毕竟是伟大的,他受了种种的诬蔑委屈,搬出了八道湾住宅,又生了一场病,而对于作人和信子的事,日记上却一字不提。这是我在他死后数个月,为的要赶撰年谱,翻阅他的日记才知道的。
对于许寿裳的这一段文字,周作人后来在《知堂回想录·一四一·不辩解说(下)》里做了这样的答辩:
兄弟失和(2)
关于那个事件,我一向没有公开的说过,过去如此,将来也是如此,在我的日记上七月十七日项下,用剪刀剪去了原来所写的字,大概有十个左右,八月二日记移住砖塔胡同,次年六月十一日的冲突,也只简单的记着冲突,并说徐张二君来,一总都不过十个字。——这里我要说明,徐是徐耀辰,张是张凤举,都是那时北大教授,并不是什么“外宾”,如许季茀所说的,许君是与徐张二君明白这件事的内容的人,虽然人是比较“老实”,但也何至于造作谣言,和正人君子一辙呢?不过他有一句话却是实在的,这便是鲁迅本人在他生前没有一个字发表,他说这是鲁迅的伟大处,这话说的对了。
兄弟失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