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墨荣升正在自己的小作坊里开着马达干着活,听不到莲花的叫喊声。在院子里种菜的马爱华一听到莲花的呼救声,来不及细想,扔下锄头撒腿就跑。跑进墨贤的房间一看,当即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墨贤坐在阴凉的水泥地上,赤着脚,腿僵直着,低垂着头,用一双满是血污的手,吃力地扯着裤脚,想把僵直的双腿拉的弯曲一些。灰白色的棉毛裤上,血迹斑斑。
马爱华大着胆子上前扶正墨贤的头,只见他的胸前、脖子、嘴唇、鼻子、脸上,到处都是血污,额头上,有道近两公分长的伤疤,伤疤上的血已经凝固,看不出伤口究竟有多深。于是,马爱华估计墨贤跌倒撞伤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马爱华忙叫周莲花从热水器里放了一脸盆热水来,替墨贤洗去了脸上的血污,用棉签擦净额头上的血块,找了张创口贴给他贴好。然后,同莲花一起,连拖带扶的把墨贤抱回到床上。
给墨贤换上干净的棉毛衣后,马爱华问莲花要不要送墨贤去医院。周莲花说儿女都不在家,没人送,她请马爱华帮她去叫个村上卫生所的医生来看看就好。
叫来的医生也不敢确定要不要把墨贤送医院,他建议莲花,即便要送,也要赶紧把几个儿女叫回来。
周莲花这次是主动打了电话给墨泰,把自己如何叫人救墨贤的经过说了一遍,独独说不出墨贤为什么会跌坐在地上?为什么会碰伤到额头?额头上的伤口又是撞哪里所致?她只谨慎而小声的叫墨泰能回来就早日回来。
周莲花说她自己不知道墨贤跌伤到什么程度,怕伤到脑袋,性命更加的堪忧。
墨泰支支吾吾地搪塞了几句,周莲花没听到他说回,也没听到他说不回。她就打个电话给墨安,墨安没接听。她又打给爱菊,爱菊说自己在上班,没时间回家。她就打给墨蓉,墨蓉的手机没带身上。她又打给墨婉,墨婉正准备给返回路过她家的墨善做晚饭……
如此折腾了一圈之后,等墨善顾不上吃墨婉煮好的晚饭赶到家后,墨安也早已经回来,并顺着莲花的意思,在墨贤的床边,架上了一根竹竿。一头用钉子钉死,一头用电线绑定,说是既可以挡住墨贤再次要下床跌倒,也不妨碍有人要坐到床边陪墨贤。
关于这个办法,墨善也是在早些日子就想到过的。墨贤这些天的精神似乎越来越好,没睡上三分钟就要坐起,要下床走路,要出去。
不让墨贤起身的话,他就拉扯床上床下的任何东西。从他床头经过的电线、放在边上的床头柜、盖在身上的被子……只要是他双手够得着的东西他都要拉要扯,让人防不胜防。但是,挂在他自己腰间的导尿管,他却从不乱拉乱扯。
墨善特地留意过好几次,他都这样。有几次,墨善还用要扯坏导尿管让他的小便全部流在床上来威胁他,他就立马安静地躺倒不动了。这让墨善很是迷惑不解,认为他要起身要下床,无非就是自己躺着实在难受,要出去走走而已。可谁有这么大的力气,近乎是要背着他到外面长时间的走走呢?谁又有这么多的精力能顺着他几天几夜的不合眼而陪着他三分钟要坐、三分钟要躺、三分钟要下床走路的折腾呢?
在墨善决定长时间留在家里照顾墨贤之前的三天里,因为晚上都有墨泰或墨蓉陪着,墨善还能抽到时间小憩。墨泰和墨蓉走后,墨安虽然也在晚上回家,但也只是躺在外间当个胆子装着,墨善几乎就没片刻的安稳时间来合眼。
墨善顺了墨贤不停地折腾了三天之后,连拿导尿管威胁都失去了作用,墨贤还是要坐要起要下床。
墨善就装着睡觉不理他,墨贤还是会用双手支撑着身子慢慢滑到床沿边上,很熟练的先把双脚挂下床来坐起身子。但他坐力不够,坐在床沿打颤马上就要向前跌冲倒地的样子,不得不让墨善又要立即起来,俯身连揪带甩的把他推回到床上。有时一个吃力不住,没有慢慢地把他放平了躺着,他就怒目圆睁,阴森森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冲着墨善叫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见墨善不理他,他又会随即咧开嘴来傻笑着说:“你是谁啊?你这样推我,我的肚子会痛的啊……哎呦呦,痛死我了。”见墨善还是不理他,他又用双手支撑着身子,慢慢地滑向床沿……
如此反复了多次之后,墨善就想着要给他的床“加固”一下,让他能坐起来,也挂不下脚才好。但这个想法刚说出来的时候,周莲花第一个反对说:“那不就成了一口没棺盖的棺材?人还没断气,绝对不能这样做。”
考虑到意识尚未模糊的墨贤也会自作聪明地误会了这层不是本意的用意,墨善就闭口不提了此事。只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若能买来一张医院里的那种病人专用床,又该是多少省心省力的事。
如今,周莲花还是把墨贤给“圈了”。
墨善收回了思绪,去拿来一条干净的棉毛裤,叫墨安和莲花给墨贤换上后,她端来一碗热水,用棉签蘸着,小心翼翼的洗着墨贤的嘴角。
因为周莲花对墨善说,墨贤下午曾吐出一块像碎牙一样的硬物来,墨善就怀疑他是不是嘴巴着地,碰碎了牙齿。
在清理血污时,墨善还发现墨贤的左嘴角有破裂的迹象,怀疑墨贤当时是应该朝前俯冲着地,才磕破嘴唇,碰伤牙齿的,不然,怎么会满嘴血红,从右边嘴角流出的口水也全是血状的污物呢?
至于额头的伤口,有可能像莲花说的,碰到了门边的凳子角什么的,可凳子离他跌坐着的位置还远着呢?
墨善此时不想知道墨贤是如何跌的头破血流的,她只想知道,墨贤此时吐出来的是不是血?如果是血,到此时都还在流淌的话,那就不是外伤或硬伤,而是内伤的吐血。这才是墨善最担心的恐怖结果。在她看来,父亲的摔死比病死更容易让她懊悔或遗憾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