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醒醒,我知道你没睡好,你只是没力气回应。”墨善放下墨贤的手,又去按墨贤脖子上的脉搏,说:“爸,你想跟我们说什么就说出来吧,大哥他们都在,你所有的儿女都在身边,这次,他们不会看你一眼就又走了的。不信,你睁开眼来看看。还有,保叔,邦友公都在这里你身边呢,你还认得不认得……”
“我怎么会不认得他们呢?”墨贤突然长长的咻了一口气进去,随后又咻出一团浓痰来,顺着嘴角流到脸上。他睁开沉重的眼皮,牵动着垂着浓痰的嘴角,说:“我好饿,有没有吃的?”
墨善忙抽了几张餐巾纸来把墨贤脸上和嘴边浓痰擦净后,让墨贤再使劲把喉咙里的、嘴里的,都一块啐了出来。
墨婉反应迅速,端了一碗热水过来,墨贤像见了仙药一样,坐了起来,三两下就给喝光了,舔着嘴唇还想喝。
墨蓉就去墨善车里拿了一块她随车带来的蛋糕,墨贤也一口给吞了下去。墨泰反身去自己灶上盛了小半碗滚烫的菜糊汤,墨贤照样喝的精光。若不是墨婉制止,他还是想要吃下许多东西,才不至于感到饥饿。
看看没有人再送东西给他吃,墨贤就又叫累地躺下睡了过去。同样是等了足足有两分钟的样子,才听到他一声长长的呼吸。
墨保怀疑地问莲花:“我哥早上没吃东西吗?”
“吃了,吃了一点点,这几天都是这样,”周莲花解释道:“这几个月下来,他是越来越吃不了东西了,早上连小半碗的稀粥都没喝完,现在又什么都吃了。一下好,一下不好的,我就说他是回光返照了,一刻都是离不开人了的,所以要把你们全叫回来,能陪几日算几日了。就像刚才,我出去还没几分钟,叔公你来了,看到他连呼吸都不通了。”
“莲花说的是啊,”墨邦友说:“我进来看他的时候,叫他也不应,呼吸也没有,摸他的腿,也是冰冷的,我就以为……”
墨泰说:“我说呢,我回去也没几久,怎么就……”
周爱菊惊魂未定地说:“阿公这么一叫,把我都给吓坏了,就赶紧打电话去叫墨安……”
有个老邻居说:“我看墨安这样没命的跑,还以为他爸真去了呢。”
另一个说:“我也是啊,我还听到了鞭炮的响声,以为墨泰在放……”
……大家七嘴八舌的,虚惊一场后,就都又散了回去。
“我说呢,我出去跟保数也没说几久的话啊,”还在床边的周莲花对墨蓉说:“我还纳闷着,怎么有这么快呢?我看还是把他的寿衣寿裤都穿好了先,免得到时候又穿不进去。”
墨蓉擦去眼泪,把周莲花还要给墨贤穿上却只套进一个裤腿的新裤子给退了下来,说:“不要这么急……”
周莲花撒开手,转身又怄气地嘀咕起来:“我是他的老太婆,连穿衣服的权力都没有了吗?随便你们也好,反正他一时三刻不会死的话,有你们在边上守着,我也落得个轻松自在。”
马志康把那只铁锈迹斑驳的铁锅一脚踢出了房间,说:“要这些迷信干嘛,墨婉,我们还是叫些教友过来,为老爸祈祷祝福吧。”
墨婉上前贴近墨贤的耳边叫:“爸,你听得出我是谁吗?”
“你是婉儿,我知道。”墨贤最怕这些床前的人,会误会他意识不清,当他没了多长时间可活,不给他吃,不给他睡了。于是,他竖起耳朵回应着墨婉的问话。
“爸,你信耶稣好不好?”
“好,”
“你跟着我祷告好不好?”
“好,”
“圣母玛利亚,”
“圣母玛利亚,”
“我们要赞美主,”
“我们要赞美主,”
……
墨婉说一句,墨贤就跟一句,墨婉教一句,他就学一句。并且表情严肃,虔诚至极。
墨婉见墨贤学的这么认真,又憨态可掬的样子,禁不住就笑着跟墨蓉和墨善说:“你们看,爸学的很高兴呢。你们也要跟着相信耶稣,相信主的力量,神爱你们。你们看,爸又笑了。”
墨贤果然翕动着嘴巴,像个小学生受到了老师难得的嘉奖和鼓励,开心的笑了起来。马志康毫不犹豫地出去找村里的教友来为墨贤做祷告。
墨蓉则把墨善叫出门外,说:“大哥他们都不信这个的,墨婉这样做,他们会高兴么?”
“眼前哪管得他们高兴不高兴的,”墨善说:“这跟他们信不信上帝无关,现在,只要老爸自己高兴,管他学什么相信什么。难得姐她能把老爸给逗笑了,让他们去吧。反正现在又不是给老爸办丧事,管不了这么多了。”
墨蓉说:“老爸现在就是个没记性没意识了的病人,墨婉教什么其实都是没用的,救不了他。”
墨善说:“上帝救不了他,佛祖也一样。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他安静开心的过上几天,不折腾,不痛苦地走了就更好。不过,我看老爸的脸色,并不像你们所说的那样糟糕,也没有像你们所说的时日不多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