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瑶静静地听风劲节一句句说下去,沉默良久。
“劲节,你曾经说过。会尽力让赵国的政局向你们希望的方向发展,在那之后,卢东篱就可以回去和妻子团聚,照料守护回报他的妻子。这样的话,这一世。你们还能有多少相伴的日子?让他活下来,让他有机会和你一起活下来,多好?这一世,他尽可以用未来的岁月,好好爱惜照料守护他的妻子,而在下一世,和你相伴,逍遥快乐,这不好吗?劲节!我不是不相信你是个洒脱地人。我也不是不相信,即使是在他永远离去的岁月里,你也可以过得很好。但如果你的身边有他,你可以过得更好,不是吗?”
风劲节有些好笑:“是,没有他的时候,我仍会过得很好。但有他在身边,我会过得更好。我和他是朋友。是很好很好,知心知意,互相可以为对方死的朋友,我们喜欢在一起,我们享受在一起时地快乐,但这不代表我们非得永远腻在一起才快活。青瑶,借小容常说的话来讲。你交一个朋友,你为他去做一些事,你想要他高兴,并不需要去计算,他能回报你多少时间,多少感情,这不是菜市场买东西。你付了一两银子。就一定要带回来二十斤肉。我没有权力去分割计算安排他的来世或今生。”
苏青瑶终于苦笑了一声:“真奇怪,你们明明都在这一世投入了这么深刻的感情。我原本以为,这个建议一说出来,你们会是最高兴的人,可是,你们居然全持如此保留的态度。”
风劲节只是一笑。
“可是,你也没有权力替他去拒绝未来!劲节,你怎么知道,他们自己不会愿意有这样的长生机会,他们自己不会更喜欢和你们相伴着,度过千载时光?你们就这样,一口替他们拒绝了,难到对他们就公平了?”
风劲节神情渐渐凝重。
“精神修炼,本来就是极困难之事。若是付出一生努力,满腔期望,最终还是失败,再去面临生离死别,那是怎样的感觉?就算成功,一梦重醒之后,又怎么样呢?青瑶……他们不是我们。我们彼此是伙伴,我们的身后,有小楼,小楼之后,还有那属于我们地世界。而他们,因为小楼的规则限制,永远不能融入小楼,他们真正拥有的伙伴,最后也只有我们一个。而就是这唯一的伙伴,数千年后,到时空通道再开之时,又该何去何从。时空局的管理法则,是不可能允许我们带他们回到我们自己的世界的,就算能,我们也不会带他们去一个先进十余万年的时空里,承受世人地歧视冷眼。所以他们最终只能是一个人,面对整个世界,找不到同伴,找不到归依,被排斥在社会之外,孤零零看着人世变幻……”
苏青瑶打断他的话:“劲节,你……气死我了。要活下去难,活着难过想要解脱,还不容易?更何况,五千年以后,又岂知你们,不会选择留下来。”
风劲节一笑摇头不语。所谓的永生永世不分离之类的誓言,在他看来,实在是十几岁天真少年,不知世事,才会说出口的豪言壮语。漫长的岁月,多不可测的变数……便是真有相守度过五千载地可能,他也只会平静地珍惜每一天的日子,而不是现在就信誓旦旦,说什么永不分离。
“为什么一定要去想五千年后的事呢?退一万步说,就算最终离去,又怎么样?只因为不能长聚不散,就干脆不聚了?有多少人,以后的分离或孤独,真的那么重要吗?有五千年的相伴相守,难道真的不值得。”
苏青瑶轻叹道:“喂,你将心比心一下好不好?你肯为他留五千年,他若是可以和你相伴五千年,这样地代价,对他来说,又会有什么不接受。”
风劲节沉声道:“他们所要承担所要面对地,远比我们更深重,相比之下。我们为他们留下,反倒是微不足道的事了。”
苏青瑶笑出声来:“劲节,是谁刚才和我说,交朋友不是买菜,不用计较,谁付地钱多,谁给的肉多……”
风劲节倒被她驳得一怔,复又一笑:“罢了,我不和你争。旁人的事我不管。但若是与东篱相关,既然这是个两难的抉择,我就不想把这个选择放到他面前去。何必让他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凭添无数烦恼。就算最终他选择了重生,在将来的无数岁月里。想起妻子,也会更多伤怀苦痛。”
“唉,劲节……如果卢东篱事业成功之后,一家团聚,安安乐乐活到高寿,儿孙满堂,老来康健。在他寿尽身亡之后,你是不是可以抱着比较释然的心境,去面对未来的岁月。纵然想起他,也不会有过多的伤心,反而会更多地去想一些当初快乐地时光,于是,自己也就快乐了?风劲节无奈一笑。苏青瑶下面的话,他已经能猜得到了,只是现在要反口说他未来无法放得下,却也说不过去。只得叹气:“应该是吧。”
“那么,你又怎么知道,卢东篱一定会放不开?只要这一世,他可以和苏婉贞好好度过,只要他们有过几十年幸福时光,看着苏婉贞在安乐满足中逝去,他也未必不能象你这样放下。他也应该可以有足够的豁达和心胸面对未来。将来无论时光如何漫长,回思往事的时候,他也应该更多的是甜美,而不是悲伤负疚吧?”
风劲节叹气:“青瑶,你今天怎么这么象张敏欣。”
“喂喂,说不过我了,就把我和那个同人女扯在一起啊。”
“以你地性格。就算想到这个主意。提出来也就是了,我们是否决定这么做。你应该不会过多介意的,为什么这么不厌其烦地劝说我?倒象是张敏欣,刻意借着种种道理来查看我们的反应一样。”
“我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提醒你们想清楚各个方面的问题,我只是想让你们自己心里先有足够的准备,确定自己的心意,将来面临生离死别之时,不要再后悔……”
“青瑶……”
过了一会,才听到苏青瑶语气沉静地说:“劲节,你现在表现得很是洒脱,可是,如果将来真有一天,你看到卢东篱身死,你真的可以这么释然吗?如果到时你再舍不得,你再痛苦,再想挽回,却也来不及了。所以,我才觉得……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努力敲打你。不管你最后怎么决定,至少你都会是已经好好考虑过,将来,总不至于会有追悔莫及的事情发生。”
这是那次通讯中,苏青瑶说的最后一段话,自此之后她就再没有开口,而风劲节也一直沉思着,再没有说话。
他一路往赵国而去,也一路反复思考,最终还是不忍因着自己可能地寂寞,把卢东篱拖到那孤独的长生中。无论苏青瑶给出的理由多么充分,她提建议的最初动机,还是让自己的同学可以过得更好一些。
而风劲节在再三思量之后,也还是可以确信,即使到最后,自己也不会如苏青瑶担心地那样,痛苦纠结,悔恨至极。这一世,卢东篱让他找到了生命的意义,看到了人生的美好,未来的岁月,纵是一人独行,也未必没有无限风光。
他虽下了这样地决定,却又在重逢之后,就立刻教了卢东篱修炼的功法。而这个时候,方轻尘写的神功秘本,还天天揣在怀里,谁也不肯给,容谦也还犹豫着,一直没有教燕凛。
方轻尘和容谦也同样知道这样的长生,对于凡人来说,失去的也许比得到的更多,付出的代价过于沉重,因此不忍也不愿仅为了自己,就对别人提出这样地要求,给予这样沉重的选择。
而风劲节最早放开这件事,完全不考虑什么长生不长生,他只把这功法当在一种健身提神的技巧传授给卢东篱。
卢东篱当年落魄流浪之时,身体受的损伤太大,而后来,一肩担举国新政。每天要处理的公务,要费的心神,真是数不胜数,体力精力地损耗实在是太大了。如此下去,实难永寿,没准志业未成,就要永辞人世了。就算风劲节有出众地医术,但只要这种忙碌劳心,一天不停止。所有地治疗手段,效果都是有限。
而在学习了风劲节教授的功法之后,卢东篱地精神力增长极之明显,再怎么忙碌辛苦,劳神费力。精神上都不会有疲惫不堪的感觉,就算是数日数夜不眠不休地理事,也一样精神抖搂,思绪清晰。
天长日久,不但精神越来越好,精力越来越足,身体也渐渐康健,百病不生,夏天不怕热。冬天不惧冷,就算是如今身临大海,也丝毫不惧晕船之苦,不怕海风之寒。
就连风劲节自己都有些奇怪,修炼精神力,其实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而这些年卢东篱一直俗务缠身,可是练习下来的成就。居然真的不小。是因为他地心性和功法比较相合,还是因为不知真相,全无得失之心,随意练之,反而效果显著?
反正,照这个进度来看,几十年后。卢东篱的精神力,真的有可能可以初初凝聚……
本来以为都已经可以接受,可以看开,可是,真的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