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已将至尽头,房门开时,却还是有一股寒风自然袭来,烛火一阵飘摇,微弱得几乎熄灭。
容谦皱了眉看着烛台,却是无可奈何,他只得一只手,便是想替这么微小的烛光掩掩风,都已办不到了。
燕凛在旁边一手接过烛台,一手护着火,努力不去看容谦那残缺的手臂,努力不让自己脸上眼中露出悲伤之色。只低声道:“我来。”
容谦微笑着看他一眼,轻轻点点头,徐步向前。燕凛跟在他身后略差半步的位置,无声地跟随着他的脚步,无声地举着烛火。为他驱散前方的黑暗。
长夜将尽,天边明月西斜,人间这一点烛光下,两个相伴地人,相偕穿过了重重门户,走进道道回廊。路上也遇到过一两回巡夜的家丁,只是燕凛刻意隐在容谦身后的阴影处,穿的衣服。戴的大帽子都是容谦地,谁也没看清他的面容,远远见着容谦挥挥手,喝一声:“你们绕远些。”
哪个下人还敢多事多看,自是纷纷退去。
容谦一直将燕凛送到侧门处,让看门的下人远远避开。自己亲自去开了门,陪着燕凛刚走出小角门三四步,便见街头街尾,墙头树上。转眼间冒出无数人影,纷纷围拢过来,却是眼巴巴在外头守着,喝了一夜西北风的可怜侍卫们终于苦尽甘来,盼到皇帝现身了。
看看天色。估摸一下时辰,燕凛也不敢多耽误,回头与容谦告了一声别。连忙上了侍卫牵来的马,匆匆往宫里赶。
容谦在小门外遥遥送着,看那刚刚还在他房里困窘无比的少年,这般前呼后拥,遥遥向世间最华贵最森严最高贵的地方而去,神情渐渐黯淡下来。
今天,燕凛告诉了乐昌发兵秦国之事,也告诉了他。
然而,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乐昌,燕凛的选择,都是在发下旨意,军队动手之后,再告之地。
他害怕乐昌事前知情给他造成困扰,那么,他是不是,也同样害怕着自己呢?
容谦微微叹息一声。
如果他的回归,只是让那个孩子,平白增添烦恼,多出许多顾忌,那么,是不是……
他摇摇头,没再让自己想下去,转身回了府。
他不知道的是,骑着马一路迎着寒风,披着星月,向皇宫而去的燕凛心境也同样萧索黯淡。
容相到底还是没有说更多的。
关于秦旭飞,关于这场战事,关于他那没来由却十分肯定的担忧和顾忌,到底还是没有说明白。
明知他已经下旨进兵,明知在前方,燕国地军队正在血战,那个不愿为人所知的内情,他依然不愿透露。
容相自然是不会害我误我的,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告诉我,你不看好这一战的真正内情?
他脸色阴沉地策马而行,穿过了一条又一条地寂寂长街。
月已西斜,天色却依旧阴沉,城中百姓大多还在安然梦乡中酣睡,只有君主和高官们,要辛苦地准备早朝。
直到前方一阵丝竹弦管,歌舞之声传来,燕凛才愕然抬头遥望远处一座高楼的辉煌灯光:“那是哪里,怎么这么热闹?”
“那里是百花楼。青楼妓院,夜里才是热闹,通宵歌舞,狂欢觅醉,本来就是常事。”
百花楼?
燕凛一怔,忽然想起那个百花楼的头牌名妓,想起那女子与容谦的相亲游戏,想起那花魁对容谦的莫名钟情,想起那场在街头香车中地长谈。忽得有些痴了。
在容相心中,他到底是什么呢?是如荫荫所说,会被他永远庇护在羽翼之下的人吗?
就像,就像他也曾下决心要永远保护乐昌。但是,该瞒的,该做地,却从来不会因为乐昌而改变。
就像,容相待他总是那样温柔,总是那样宽容,然面,不肯对他说的,就是一个字也不会多说。比如,秦旭飞之事的内情,比如……比如今晚那个魔教叛徒的事……定然也不是象容相说的那么简单,但是其间的隐情,他永远也不会说与他知道。
容相待他,与他待乐昌,又有什么不同呢?
想起那人总是温和的微笑,总是从容的神情,想起今夜被黑衣人制住时,月下所见,容谦平静淡漠得不见一丝涟漪的眸光……
燕凛忽然咬咬牙,轻轻伸手抚了抚自己身上的长衫。
他穿的衣裳里,还有着容相的气息吧,他今夜的长发,是容谦用仅剩的一只手替他梳就的……
只是,这又如何,这又如何……
莫名地,燕凛心中悲凉起来,一时间,只觉怅惘无限。
一众侍卫们看他驻了马,遥遥望着京城最有名的青楼,神情渐渐复杂起来,侍卫们的心便也高高提起。
我的天啊,今天的意外够多的了,皇上你可别再添乱了,眼看着早朝的时候就要到了,你总不会忽然间来了兴趣,要跑百花楼做客吧?
第六部 风云际会
第二百零一章 … 锦囊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