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轻尘慢慢低头,眼神沉寂地看着脚下,良久才问:“那么,他现在,还好吗?”
“我不敢说善待了他,但至少拿他当人看了,至少让他象个人一样活着。”秦旭飞冷冷道:“只是对他来说,为人还是为鬼。或者都已没了区别。”
“他的病都治好了吗?”方轻尘的声音。轻得仿佛夜风一吹,就会无声散尽。
“能治好的都治好了。可是有些病已经落下了病根,无法痊愈。至于他地疯疾……”秦旭飞嗤笑一声:“一个二十岁地太上皇,他这疯病就算是治好了,对他来说究竟是好不好还在两说。”
方轻尘默默不语。这个时代的医术本来就很落后,而精神方面的疾病治疗成功的可能更微乎其微,秦旭飞能善待楚若鸿就不错了,不可能去为他寻访天下名医。这样的答案,本来就该在意料之中。
秦旭飞忽然自失地一笑:“算了,我说这些做什么。回京之后。你自然可以见到他。自己去看吧。”
摇摇头,竟是话也懒得再说一句,道别也不说一声,貌地转身就走了。
方轻尘只是一直静静站在月下,眼神宁静得仿佛天塌下来了,也不会半点震动。对于秦旭飞的离去,亦没有任何表示。
近人……情怯吗?
或许吧。
当日金殿剖心。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还会被推回楚若鸿的世界里。
他总是绝然而去再不回首。因为他不知道,如果不得不睁大眼,不得不回头来看他的任性所造成的惨烈,自己的骄傲和决绝。会否如烟尘消散怠尽。不回首。所以才可以一次又一次挥剑斩断一切。不再去看一切地悲惨结局,那些由他引起的苦难折磨,才似乎真的与他无关。
可是这一次。他回来了。
以前,他的心思可以放在怎么找他,怎么救他上,可现在,他要做的,只是等待,等待着相见。
这样的等待,不是太漫长,而是太短促,时间弹指间便自手中流淌而去,仿佛就在下一刻,他就可以见到他。
未见时,倾尽一切心力来寻找,未聚时,冒天下之大不韪来争取和平,到得近处,他居然情怯,居然发现,原来自己似乎并不曾准备好。
方轻尘自嘲地一笑。有什么好怕呢?秦旭飞没有薄待他,秦人攻破京城之后,这么长地时间里,他一直得到极好的照料。那自己不是已经很幸运了么。最起码这次重回人间,他不用去亲眼目睹那人最悲惨地形状。
其实,就算是目睹又如何?当年之事,他问心无愧,他良心平安,他没有任何必要内疚。
莫名地有些愤怒,却并不知道愤怒的对象,是自己还是秦旭飞,只是抬眼看秦旭飞那遥遥而去的身影,眼神里,便带上了些许怒意。
“自己坏了良心,还打算迁怒人家吗?看看,小秦是多实在多正直的一个孩子啊,也就是你,才下得了那个狠心阴谋暗算。”脑海中,忽然响起那久违多时的笑语。
方轻尘脱口反驳:“是啊,一个多实在多正直地侵略者啊。”
“这能怪他吗?我们不能要求历史人物超越历史地道德高度对吗。”张敏欣似笑非笑地说:“他是实实在在替自己的手下人打算,也尽量不伤害楚人,可你呢,面不改色心不跳,挖那么大一个坑给人跳。”
“什么坑,我只是把协议的宗旨告诉了他,并没有舌绽莲花地漫天许诺讲好处来说服他,他也是自己冷静地看清一切得失,才同意地。得失我命,彼此心照,成败都没什么可埋怨的。”方轻尘毫不心虚地答。
“他?他最多能想到你会在以后架空他,现在他八成还一厢情愿地替所有秦军筹谋十年大计呢。他要的,不过是他的兄弟们可以好好在楚国活下去。哪里知道,你却打算……”
方轻尘挑眉低笑:“色女,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最近是不是专门盯着我这边看,别人的问题你都不管了?小容呢,阿汉呢,劲节呢,你都不关心了?”
“没办法,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我就要仗义执言。何况秦旭飞这种又帅又有本事,又一身正气的男人,实在让人不能不萌啊啊啊。再说,现在不就你这边热闹吗?我很无聊……”
方轻尘淡笑着问:“他们那边什么事也没发生?”
“还能怎么样?阿汉在睡,小容在白吃白喝,劲节在溜达。本来小容这家伙前段时间当媒婆当得非常起劲,还挺好玩的。可是他做媒婆的水平真是惨不忍睹,而且每次‘做’都是同一个套路,这都重复上七八遍了,他不烦我可是烦了。劲节嘛,人还没有找到,消息却多少打听到了……”张敏欣的声音忽然带出浓郁的笑意来:“结果把这家伙郁闷到了。”
轻尘诧异:“打听到了消息还郁闷?”
“他那个亲爱的好朋友另娶了一个老婆,你觉着他听了郁闷不郁闷。”张敏欣的声音简直有点兴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