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绳子吗?给我弄根保险带。”
她从走廊里的一堆破烂里捡出一根尼龙绳,商场里绑货的那种。我看了看,长度恰好,强度则未必,没办法,将绳子绑在腰里,另一头交给了她。她看着我做这一系列的动作,既没有嘉许也没有反对,就这么看着。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醒醒,你这个状态,我就算装了保险绳也会摔下去。”她这才噢了一声,将尼龙绳缠在手臂上,两手拽住。
我在原地稍稍活动了一下,驱散一点屋子里的阴冷和做爱之后的倦怠,便爬上窗台,转身,面对着屋子,将身体挪下去,脚上踩到了水泥条,感觉放心了。我用双手扳住窗台,逐渐地将身体的重量落在脚上。水泥条很稳固,没有要置我于死地的意思。四楼的风很大,吹在我裸露的脊背上,很冷,像是有什么东西凝固了。我吸了口气,向着身体右侧的晾衣架伸出手。
差了一截,必须有一个跃的动作。
忽然想起了学长对扫雷游戏的评价:“某种等待了你很久的东西,忽然出现了。”极限的位置就在这里,我想我只能玩一次,不可重启,没有菜鸟或入门或高手的差别,尽管它仍然拥有平庸的胜利,但它的失败却可能是壮观的。
我对她说:“托洛茨基对革命也抱有相同的态度。”
“什么什么?”
“托洛茨基认为,革命成功了,只是一个过程中的一个细节,失败了,就够载入史册永垂不朽。”
我说完,不再看她的脸,伸出手抓住了落水管,企图借力搭上晾衣架。事实证明,并非一切元素都是必要条件,现实不是益智游戏,那根落水管骗了我,当我抓住它并松开另一只手时,它发出了沉闷的断裂声。我向后仰去,这一刻我几乎看到了她的瞳孔在收缩,脸上怎么会有一种兴奋的表情呢?
我闭上了眼睛,尽管尼龙绳的一头还被她握在手里,但凭直觉我就知道这玩意儿已经失去了作用,她抓不住绳子,或绳子承受不住我的重量。我将成为自由落体,抱着对革命的领悟掉落在地上。
三秒钟后,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半空,落水管的断点在我的头顶上方,下面还连着。这样,我就像抱着一根旗杆在空中晃悠,又像一个撑杆跳高的运动员定格在半空。我的脚死死地踩住水泥条,分散着身体的重量。我说:“把我拽回去!”她茫然地望着我,这时我发现她手中的尼龙绳已经掉落,垂挂在我的腰间。
我大喊:“救命!”落水管继续发出嘎嘎的声音,随时都会断裂。她还站在窗口,当我喊到第三声救命时,她如梦初醒般地向我伸出了手。
后来她说:“刚才那一瞬间我灵魂出窍了,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眼前是黑的。”
我喝着她买回来的啤酒,问:“你想告诉我什么?神秘现象?癫痫?”
“是幻觉吧。我是个经常会产生幻觉的人,你有过类似的感觉吗?”
“吸大麻时候有过。”我说,“也就那么一次。”
“和大麻不一样,大麻让你舒服,幻觉只是副产品。”她说,“就是在一瞬间意识停顿了,眼前的东西全部崩塌,变得像布景一样。”
“所谓呆若木鸡?”
“进入异次元空间。”她说,“以后还会有这种情况的,你得小心点。”
“没关系,五分钟之后我连心有余悸都过去了。”我说,“不过,你说对了,刚才那一瞬间,你身上确实有一种盲人过马路的气质。不仅仅是做爱时候。”
我喝空了啤酒罐,将其捏成不规则的哑铃状,瞄着四楼的窗口扔了下去,过了很久都没听到罐头落地的声音,不知道它飘到哪里去了。
“还是到楼下去找锁匠吧。”我光着身子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