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起身,痛得整张脸一揪,接着慢慢往前移动,抬头试着进行评估:“几分钟前,一名蒙面男子闯入这家位于明灯丘的便利商店,持枪要求店员交出现金。他先是对空鸣枪示威,后来又对我开枪。”她在不惊扰抢劫犯的程度下尽可能提高音量。
她听见声响,好像是哭声,她保持蹲低姿势接近墙角,发现一个小男孩缩成一团靠在色彩缤纷的糖果架旁。
“嗨。”她伸出一只手,他急忙握住,他抓得很紧,她抽不回手,“你叫什么名字?”
“凯柏,我和爷爷一起来的。你有没有看到那个人开枪?”
“有。你爷爷应该平安无事,我去找他,你在这里躲好。凯柏,你姓什么?今年几岁?”
“林雷特,到七月就满七岁了。”
“很好,凯柏·林雷特,保持蹲低,不要出声。不可以再哭喽,好不好?勇敢一点。”
“我尽量。”
她低头对着麦克风低声说话,她不晓得电视台是否能全部听到,但只能继续说下去,“我在糖果架旁边发现一个七岁大的男童,他的名字是凯柏,他和爷爷一起来,我正在找他。我听见抢匪在柜台那边恐吓店员,告诉警方,歹徒只有一人。”她转向角落。
她看到一个老人盘腿坐在地上,抱着一盒狗饲料,“你是凯柏的爷爷吗?”她低声问。
“他没事吧?”
“他很好,只是受了惊吓,现在在糖果架旁边。你看到了什么?”
“我从窗户看到抢匪开着一辆蓝色车子过来。”他看看她的肩膀,“你应该——”
“我要靠近一点。”她用力压住伤口上的卫生棉,忍着痛等晕眩过去,这次放开时手上有血,她不予理会,虽然听不见主播的声音,但她继续对他说话,“迈可,显然这名抢匪是独自开着蓝色车辆来到这里,车子停在一扇窗户外面。我很高兴告诉大家,凯柏的爷爷活着而且没有受伤。现在我正往柜台前进,我听见抢匪大吼说应该不止这点钱,店员说他没办法开保险箱。我看到外面有闪光,应该是警方抵达了,他们用探照灯照亮店铺,要求抢匪举起双手走出去。”她快步跑过一块没有掩蔽的地方,随后躲在玛丽·卢·雷顿[59]吃麦片的人形立牌下。“迈可,告诉警方犯人脱下面罩了,他是金发,蛇形刺青绕过整个脖子。枪手非常惊慌,大声骂着脏话挥舞枪支,我认为——”
又一声枪响,玻璃碎裂,几秒后,霹雳小组由窗口冲进来。
“塔莉!”强尼大声呼唤她。
“我没事。”她缓缓站起来,一动就觉得剧痛难耐、头晕目眩。她由破掉的窗户看到转播车,马特站在那儿拍摄所有经过,但她没看到强尼。“西雅图霹雳小组击破玻璃窗进来,抢匪已经被制伏在地上了。我尽可能靠近,看看能不能进行访问。”
她由立牌后面走出来,慢动作前进,接近麦片货架时,她瞬间冒出一个念头:穆勒齐家星期六的早餐,穆勒齐伯母会让她吃卡通玉米片,不过只限周末。
这是她最后一道清晰的思绪,接着就昏倒了。
去医院的车程非常漫长,好像永远到不了。城市车阵走走停停,凯蒂坐在臭气熏人的出租车里,一路祈祷塔莉平安无事。车子终于停在医院前,时间已经超过十一点了,她付了车费,随即冲进灯火通明的大厅。
强尼和马特在里面,神色憔悴,瘫坐在很不舒服的塑料椅上。一看到她进去,强尼立刻站起来。
她跑过去,“我看到新闻了。怎么回事?”
“抢匪开枪击中她的肩膀,但她继续报道。穆勒齐,你真该看看她那时候的模样,非常出色,毫无畏惧。”
他的语气与眼神里满是爱慕,换作其他时候,那毫不掩饰的与有荣焉或许会让凯蒂伤心,但此刻她却火冒三丈,“所以你才那么爱她,是吗?因为她拥有你所欠缺的胆识。你让她去冒险、害她受枪击,再来赞赏她的热情。”她的声音颤抖,最后那个词尾音拉得长长的,有如包裹剧毒的太妃糖,“去你的英雄事迹!我关心的不是新闻,而是她的命。你有没有去问过她的状况?”
她的暴怒让他一脸错愕,“她在动手术,她——”
“凯蒂!”
她听见查德叫唤她的名字,转身看到他跑进大厅,他们抱在一起,如同风和雨一般自然地互相依靠。
“她还好吗?”他在她耳边低语,他的声音流露出脆弱,就像她一样。
她退开,“在动手术,我只知道这么多。不过她不会有事的,子弹无法抵挡风暴。”
“虽然她老爱逞强,但其实没那么坚强,你我都知道,不是吗,凯蒂?”
她咽了一下口水,点点头。在别扭的沉默中他们并肩站着,对塔莉的关怀像一条无形的绳索将他们绑在一起。她从他的眼神中清清楚楚地看出,他真的爱塔莉,而且他非常害怕。
“我去打电话通知我爸妈,他们应该也想过来。”
她等着他响应,但他只是呆站在原处,眼神迷茫,双手握拳放在身侧,有如随时准备拔枪的西部枪手。她疲惫地笑了笑,转身走开,经过强尼身边时,她忍不住说:“现实中的人会像那样互相扶持渡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