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雅公主介绍当地的风俗时,稍微提到了一点。你有注意到周围的景色很不自然吗?明明之前还是很茂密的葱绿,我怀疑我们已经身处幻境之中了。”
我嗯声,并不感到害怕,幻境总有破绽的。我顺手拍了拍米迦尔的肩膀,他的体温从掌心传来,我一愣,有种很怀念的感觉。我抬起手掌,持平在额间,从背后看,他也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矮。真奇怪,好像不久前我还背着他,光着脚丫到处乱跑,不知不觉他已经长这么大了,我们的关系也由原来的亲密无间,变得互相猜疑,形如陌路……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对米迦尔的失望。
不仅是米迦尔,还有对自身的失望,对未来的失望,很多事情感到无能无力,既无法相信自己,也没法阻止它发生,更没有人可以帮助依靠,哪怕付出努力也无法达到目标,只能希望结果能尽可能的做到最好……哈尼雅只是个诱因而已,让本来应该被压抑下去的矛盾被硬生生拉扯出来,暴晒在阳光之下。原本它们应该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新的东西取代,或者渐渐淡忘的。
我始终无法厌恶哈尼雅,她只是一个被罗曼蒂克情感冲昏脑袋的小姑娘而已。米迦尔不是王子,我也不是他的白马,我们本来就应该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被命运硬生生的强扭在一起——好像从我当着他的面杀人的那天开始,他就再也不让我抱他了。
那就是疏远之始吗?
心里的某处柔软的触动一下,我觉得很不是滋味,突然很希望先前不要那么果断的推开他。
我心不在焉的走着,不知从哪里来的藤蔓绊住脚,我向前倾倒。“芙拉!”米迦尔突然变了声音。我正想说他别那么大惊小怪,用剑拄在前面,却感到身子被大力往后拉扯,更多藤蔓从草丛中间伸出来,缠住双脚。
我只觉得重心一歪,竟被抽离地面,倒飞上天。
“快逃!芙拉!”
“别乱动!呆在原地!”我怒喝,眼前的景物飞快攒动,分不清彼此。
我扭身,在半空生生折转,斩断藤蔓,身体在重心的作用飞速下落。
又一根藤木飞来,斩断之。另一根藤木却趁机搭上我的手腕,拧紧。与此同时,腰也被缠住了,扯得我不受控制的往后飞,
靠!骗人的吧,眼前冲天耸立,至少十人才能合抱的树——是奇美拉树妖?!!
藤木利剑般疾射来,瞬间把我绑成粽子。空中根本使不出力气,哪怕砍断缠住手脚的藤木,马上也会有更多的缠上来。我奋力将剑插在树干上,终于止住去势,身体却在两相拉扯中变成了倒吊,只有留在外面的银发,在半空中摇晃。
“芙拉!”凌乱的发隙间,露出米迦尔失色的脸。
怎么还是跑过来了,笨蛋的智商是没救的。不管怎样,他还会关心人,这一点让我稍稍欣慰。
在这种危机时刻,我居然神游天外的思索米迦尔的优点。
相貌英俊,身体健康,无父无母,无抽烟喝酒等不良嗜好,性格温和软弱,注定只能成为被家暴的对象,存款五位数,有马没房,会耍小聪明,不是什么天纵奇才,也并非无可救药。
唉……长歪了就长歪吧,想想还是比小时候强上不少的,我又没带过孩子,劣质品再怎么怎么也比废品强。
我定下心来,黑色的剑锋倒影着我血红的瞳孔。
手腕一翻,一小节匕首从袖里滑出。
电光火闪,藤木纷纷断落,我捞住剑柄,下坠的身子荡了一个圆,猿飞而出,双脚正正踏在长剑上。
一瞬间,整棵树像是被激活了一般,无数藤木伸出爪牙,被我一一斩落。我咧嘴一笑,一脚踩住剑身,另一脚踏住树干,双手握住剑柄,生生将剑转了九十度。
整棵树似乎都抖了抖,下一瞬间,它的攻击变得更加狂暴,枝条狂风暴雨袭来,抽打在剑锋,发出清脆的鸣声。我狠狠踩住剑柄,剑身随之倾斜。
我大喝一声,拉住剑柄向下俯冲,用龙鳞做原料的剑锋利无比,轻易破开枝干。
在喷涌而出的绿色汁液中,我以摧枯拉朽之势划出巨大的光幕。
树妖无声哀嚎。
我向前跳开,落地即走,反手轮剑,枝条紧紧逼来。
“啧!”我注意到米迦尔正朝我这边赶,枝条陡然变向,分成两束:“米迦尔!背后!”
“什么!”米迦尔奋力砍断了朝他刺去的那根,却被偷袭的枝条捆了个结实,拉离地面。
我奋力冲过去想接应他,却被层层枝条阻隔。一根又一根的枝条缠上来,拖住我手脚,让我几乎无法动弹。他们就像等待许久的猎手,终于等到猎物露出破绽的那一刻,几百只触手疯狂的朝我涌来,这些枝条韧性极强,无法被挣断。
混蛋,我咆哮着,使出吃奶的劲,往前攒动。
耳边传来轻微的断裂声,我向前迈了几步,感觉有枝条勒住脖子,我呼吸难受极了。
“别过来!当心!”米迦尔在头顶惊恐的大叫:“我被缠住了,你快逃!”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拖进缝隙,被层层密密的枝条吞没。
“米迦尔!!”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又往前窜出几步。
这就是极限了,我身上起码缠了上千根枝条,蛇一样缓缓收紧。我闷哼一声,感到以吨计量的压力逼迫胸腔,连呼吸都极其困难,产生了仿佛站在泥泞的无力感,我把长剑用力插在地上,勉励抗衡着。
眼前天旋地转,身体似乎变得轻松起来。
随着哗啦的水声,我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