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年里,他不停应付各种战事,奋力与敌人厮杀;脑子里的记忆全部删除,留着一片空白上战场。
那个时候,他忘记了一切。眼里所能看到的,心里所能关注的,只有近在咫尺的战斗。
渐渐地,他爱上了这种豁出去,不留一丝余地的冲动。同时,也将她的影子逐步抹去。
当一觉醒来,发现不再想起她;刹那间的解脱感,竟是那般痛快!直到如今,仍是记忆犹新。
然而当他一入练剑房,那道消失的身影又跃上心头,慢慢放大。
她还活着吗?生活得好吗?孩子还在吗?会如他一般记起自己吗?
这些盘踞不去的疑惑重新解封,疯狂的纠缠着他,撕碎了六年的沉寂。
他不想再回头,更加不想走老路!
厌烦的皱紧眉,毫无节奏的挥舞着武士刀,在室内反复练习,不知疲惫。
倏地跪坐下来,终是累得没了气力。
汗珠沿着发梢滴落在衣间,地板上。仔细聆听,仿佛还能听见它迸开的声音。
而这死一般的寂静,空气遂将喘息撕成碎片,散漫屋内全是萦绕不散的悲叹。
恍惚间,一柄竹剑横放在眼前,似乎有意向他宣战。
他诧异的抬眸,竟看到了那张素净而熟悉的面容。
“准备好了吗?开始吧!”冷淡的话语,倔犟的表情,她至始至终都未曾改变。
可一眨眼,她隐匿了踪影,不知去向。
他惊异,片刻方才恍悟;原来她并不曾出现。或许在武汉这几年的屠杀中,她早已死在日本宪兵刀下了吧。
宇田雅治猛地昂起头,露出一脸自嘲的笑意。
骤然站起身,便是一记劈砍,木桩被削掉半边。不和谐的撞击音,与四周气氛格格不入。就连悄落在地板上的泪水,似乎也被它滚动的躯壳所碾细,竟再无迹可寻。26
“这么早出门?”笙见繁韵拎个铝皮小食盆正准备出门,便叫住了她。
“我要去大东门一趟。跟那里的同志接头,把密信带给他。”
“等下。这个是你的吧?”笙将手链举到繁韵眼前。瞧见她一怔,料定是她遗落的。
“我在院子里拣到的,可别再大意了。”
兜兜转转,这条被繁韵存心丢弃的手链,重又回来。她心一横,又准备扔掉。却被笙制止。
“为什么要丢啊?这么漂亮的手链。”
“我不想要!”
“你要真不想要就不该丢在院子里,应该去大街上丢得远远的,找都找不到。何苦来呢!”同为女人,笙又怎么察觉不出她的心思。改口催促道:“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惋惜的摇摇头,转身回屋。
繁韵握着玛瑙链,手心疑是被它灼伤,竟开始生疼。
莫非真是天意使然?
或许缘分这种东西,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参悟的玄妙。就像她永远想不到自己会在下一分,下一个地点,遇见怎样的人……
好在她并没有因为一时的心烦而降低警惕性。
宋新是和她接头的人,在大东门附近摆了个小面摊。因为彼此没有见过,所以此行繁韵格外小心。来到他的摊子,并没有急于对暗号,而是佯装过早的客人叫了二两热干面。
面盛好后,她合上食盆盖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据她了解,宋新做热干面的生意已经许多年,不可能会忘记生面泡过热水后,要马上用点油快速掸开,否则面不但干涩且容易打结。可今天她一眼就瞧出这面打结得厉害。并且她还注意到对方眼神闪烁,总在左右张望,心里更确定此人大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