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湄再不言语,心下难平,神色复杂地一一看过众人,待看向蒋太太,蒋宽压抑而沉怒道:“从今天起,除我吩咐之外但凡闯进即墨斋的,不论什么人什么身份什么意图,我蒋宽一律视为仇敌,决不饶恕!活腻味的,就尽管去试试看!”而那蒋祁仍倒在地上“哎呦”假呼,蒋宽抱着云湄上前对着蒋祁当胸就是重重一脚,然后干脆利落道:“滚,现在就给我滚出蒋家!但凡有我蒋宽在此一日,你就到死都别想踏进蒋家的大门!”
云卿突然蹙眉,隐约想起她从前与慕垂凉的商议:究竟是什么时机,才能逼蒋宽和云湄理所当然地离开蒋家?
蒋宽说罢冷冷扫过祠堂众人,抱着云湄转身大步往外走,云卿、蒹葭以及云湄两个丫鬟自然跟上,几人很快到了所谓即墨斋。听名字看摆设都知此处是个书房,云卿也记得初次来时拜访的蒋宽云湄所居之地并非此处。然而蒋宽熟门熟路,蹬蹬踩着楼梯将云湄抱上二楼,显见他们在此处所居时日已不短。云卿等人跟上二楼,便见整排的红衫木雕花大书架子,上头齐刷刷都是古籍书卷字画,虽干净,但许多册子都是崭新的,看来素日里也是冷清之地。几人跟着蒋宽急匆匆穿过这等奢华之处,往里走就是一排红衫木雕花门,上头是亮晶晶的黄铜锁扣,白芍紧抢两步推开门,便可见一间简单大屋,跟着蒋宽左拐,便可见一个就寝之地。床榻幔帐一应俱全,皆是极尽奢华,是蒋家惯有的味道。
正是此时,便听外头有人急禀,说两小厮名秋官、龄官的,已将大夫请来了。蒋宽忙吩咐带进来,再一看,云湄早已疼晕过去了。
大夫自来号脉,云卿趁机拉了白芍往角落里细问,白芍被打的厉害,哆哆嗦嗦哭得说不清楚,倒是赵家添送的丫鬟叫巧绿的,旁人并不敢十分虐打,于是尚能将话儿说个囫囵。巧绿极力忍住眼泪道:“起初云姨娘刚有身子时,蒋家的确是给过几天好脸色看的,尤其蒋大爷简直要乐疯了,成日里只守着云姨娘,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儿怕摔了,咱们也替云姨娘庆幸终于算是熬出来了!可越是这样,旁人越发看不顺眼了,恰又有一算命的路过蒋家侧门,看到了给云姨娘请的安胎大夫,竟道‘再医医不成自家人,再保保不住不出门’,这可叫个什么话儿么!偏蒋太太竟益发拿此作文章,寻了事就要把云姨娘赶出蒋大爷房里,蒋大爷一怒之下就和云姨娘一道搬来即墨斋,都住了小半月了!”
“那今儿又是怎么回事?”云卿道,“好端端的怎会小产了呢?蒋宽不是整日里守着的吗,今儿究竟怎么偏就出去了!”
白芍哭抢道:“还不是裴大爷,非请蒋大爷过去说什么茶叶生意!蒋大爷素来就没好好打理过生意,却偏指名儿要他去,不去便不谈!蒋家茶庄的掌柜们无法,只得一起上门跪求蒋大爷,甚至有人直言云姑姑红颜祸水耽搁了蒋大爷,云姑姑听得清清楚楚,于是一番好言相劝才把蒋大爷给劝出门的!哪里能想到就是这么巧,蒋大爷前脚才出门儿,祁三爷竟猫进来了,说尽了下流坯子的话,还,还——”
白芍气得说不下去,巧绿便跟着道:“还欲行不轨。这即墨斋是冷清地儿,大声呼喊也没什么人来,蒋大爷房里两三个丫鬟倒也来看过,却碍着祁三爷毕竟是主子,让祁三爷臭骂两句便也都散了。也怪我们护主不周,才……再后来,蒋大爷房里丫鬟毕竟害怕,惊动了蒋太太,蒋太太来时就见祁三爷和云姨娘都衣衫凌乱,然后云姨娘捂着肚子,已然是小产了。这祁三爷恶人先告状,蒋太太竟根本不听我二人解释,也不请大夫给云姨娘瞧一瞧,直将咱们一道拖去宗祠了!”
“小姐,”白芍忍住痛哭,红着眼圈儿说,“小姐和二爷都是有大能耐的人,断不能饶了这祁三爷!因云姑姑肚子里的孩子才不是磕的碰的,是云姑姑死命不从,挣扎期间让祁三爷一脚给踢没了的!方才看着小姐和蒋大爷狠狠还了这祁三爷几脚,直看得我想哭,哪里还有人不需云姑姑多说一句就铁定站在她这边儿的呢?也亏得小姐骂得及时,虽场面难看些,但总好过那祁三爷再颠倒黑白污蔑云姑姑,到时只怕蒋家就当真无云姑姑容身之处了!小姐,你如今又是慕家大丨奶奶了,可不能忘了云姑姑,她嫁得委屈,素来伏小做低,跟小姐你又报喜不报忧,在蒋家活得太难了!小姐你帮帮云姑姑吧,这可是救人命呢!”
巧绿也是静静抹了一把眼泪道:“是啊,帮帮云姨娘吧,她过得着实……不好,真不好。”
云卿明明恨得血液沸腾,心中烧起熊熊大火来,然而一时又觉得骨架子似散了一般,踉跄倒退两步,颓然跪倒在地,蒹葭和白芍等人慌去扶,便听云卿先是喃喃尔后撕心裂肺地哭喊:“是我大意了,我错信了蒋宽,我错信了蒋宽!我以为他既真心爱我姑姑就一定会照顾好她!我以为他定会拼死照顾好她们!我甚至不敢来我生怕蒋家把对我的怨气发到我姑姑身上!都是我的错,若我早早儿接她回岚园养胎,甚至我为什么不让蒋宽休了她算了!为什么!”
蒹葭拼死护着她受伤的手腕令她不能挣扎,恍惚间却忽见蒋宽隔着一道月白垂纱正默然看着她们,云卿顺着蒹葭目光往外看,见到蒋宽立刻挣扎起身冲到外头抓起蒋宽衣襟咬牙切齿说:“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我蒋宽虽然配不上云湄,但可以对天发誓,一生一世对云湄好,决不让云湄受任何委屈!她如今在岚园过什么日子,今后跟了我蒋宽只会更好,不用旁人费心!’你是不是这么说的,你是不是这么说的!”
蒹葭拼命护着云卿受伤的手腕子,便见蒋宽看了看那腕子上缠得厚厚的纱布,又恍惚看了眼云卿,只是愣在原地。
云卿被蒹葭白芍等人拦下来,一番怨怒化为悲戚,流着泪一字一顿说:“蒋宽!蒋宽!你连给你心爱的女人一个正妻的名分都做不到!你连保你已娶进门的女人周全你都做不到!你甚至连自己的孩子你都保护不了!你蒋宽的头一个孩子啊,被你的混账兄弟给一脚踹落!而你蒋宽口口声声说要一生一世对她好的女人,刚刚小产,就被你的母亲派人虐打!蒋宽,这就是你说的不让她受委屈?这就是你说的不必我费心?蒋宽,你抬头看着我,你给我一个交代!你转身看看她,你给她,和她死去的孩子一个交代!”
042 暖曜
蒋宽还未开口,倒是云湄醒了,却并不开口,只是远远儿看着他们。蒋宽趔趄两步夺路上前到她身边,又颓然跪下,颤颤巍巍握住她的手,却始终神色惶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云卿见他如此,更加上前逼问道:“蒋宽,若你们蒋家这般容不得我姑姑,就让我带她离开这里!”
蒋宽闻言一凛,越发握紧云湄的手,静默半晌,嘴唇哆嗦了一下,极力咧出一个笑来,声音发颤说:“阿湄……我以后,以后天大的事,都不会离开你了……”
云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目光却已从蒋宽身上移开,静静落到云卿身上。云卿心知云湄如初见时一样,定是劝她息事宁人,然而此时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便暗暗握紧拳头说:“姑姑,蒋宽不能护你周全,我能!蒋宽他不能带你走,我也能!你安心养伤,我自会请最好的大夫来给你瞧,等你能略挪动了,我立刻带你回岚园!蒋宽若放心不下他大可以一起跟来!但是他可以耐着性子对这蒋家再赌一把,我却不能容许你的第二个、第三个孩子也会有今日这等遭遇,即便是一丁点儿的可能,也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有!”
一席话说罢,云卿转身吩咐道:“白芍巧绿,还劳你们好好照顾我姑姑。”说着深深行了个礼,立刻大步离去。
出了门上了马车,蒹葭只握着她右手半晌不言,过了一会儿方问:“毕竟也是为他们好。慕家是不会放过蒋家的,若非凉大爷跟老爷子一番抗衡,恐怕蒋大爷这性子头一个就已经被算计了!如今早些逼他们走,他们今日不能理解你的苦心,往后总归是会明白,兴许还会谢你当机立断呢,大丨奶奶就别多想了。”
云卿自蒋家出来就压着平静,如今听蒹葭言罢直恨得咬牙切齿道:“莫说慕家,我云卿又如何饶得了他们!当年灭门旧仇已是不共戴天,今日竟活活害死了我姑姑的孩子!我要蒋家血债血偿,我定要蒋家血债血偿!”
蒹葭慌忙捂住她的嘴急道:“嘘,如今还是在大街上呢!等回到慕家回了房再说!”
云卿冷哼一声,道:“回慕家?不,去裴家药房!”
“裴家药房?”蒹葭惊讶,又一想,今儿十五,正是裴家掌家之人药房坐诊之日,如今理所当然就是裴子曜坐诊。
到了裴家药房,果见裴子曜一袭月白长衫,正笑容温和为一位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婆婆号脉,那婆婆身后还排着一溜儿长队。云卿踏进门槛冷冷看着,药房的伙计忙上前招呼说:“这位太太,可是哪里不舒服?”
“自然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