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普霍恩把车随便一停,一路小跑着冲进诊所。习惯性地扫视了一遍停车场里的车。约有十几辆,其中有辆奥斯摩比轿车,车牌上有医疗机构的符号,那可能是霍斯的。还有三辆轮胎已磨损的轻型卡车,有可能其中一辆就是决意杀死契的那个女人开的车。利普霍恩匆忙进了大门。接待员站在半圆形的桌子后面正尖声大叫着什么;一个穿着护士服的高个子女人站在桌子对面,手抓着头发,显然是被吓坏了。
她们两个看着利普霍恩走到右边的那条走廊——那条走廊通往病房。
利普霍恩加快了速度。
“她有枪。”接待员冲他喊道。
女人正站在第五间病房的门口,手里确实拿着一把枪。利普霍恩只能看到她的后背。她身穿传统样式的蓝黑色丝绒罩衫,淡蓝色的裙子一直垂到鞋面上,黑色的头发仔细地在脑后盘成一个圆髻。手臂下面露出猎枪的枪托。
“别动!”利普霍恩喊到,用左手掏出手枪。
猎枪毫不犹豫地伸进了房间,离开了他的视线,随之而来的枪声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震耳。一声枪响,一声吼叫,有人倒了下去,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女人消失在了房间里。利普霍恩反应了两秒钟,才赶紧冲到门边,手里还握着打开了保险栓的手枪。
“剥皮行者死了!”女人说。她俯视着霍斯,右手拎着猎枪,“我终于杀死他了。”
“放下枪!”利普霍恩说。女人没理他,她只顾低头看霍斯医生——医生四肢摊开、脸朝上躺在吉姆·契的床边。契似乎在睡觉。利普霍恩用从石膏里露出来的右手手指勉强拿着自己的手枪,左手从女人手里抓过猎枪。她没作任何抵抗,直接放手了。霍斯还有呼吸,正喘着粗气。一个身穿医院蓝色条纹工作服的人出现在门边——就是那个当班的中国医生。他喃喃地嘀咕着什么,听上去像是一种外语,利普霍恩完全听不懂。
“你为什么要开枪?”他问利普霍恩。
“不是我开的枪。”利普霍恩说,“你看看,他还有救吗?”
中国医生跪在霍斯旁边,把了一下他的脉搏,检查了被猎枪击中的地方。猎枪是近距离平射,铅沙弹打在了霍斯的脖子上。医生摇了摇头。
“死了吗?”女人间,“这个剥皮行者死了吗?我去把宝宝抱进来,我把他放在车里了。也许现在他已经活了呢。”
当然,他没有活过来。
差不多过了四个小时,吉姆·契才醒过来,而且醒得特别不情愿——他潜意识里害怕醒来后面对的事。他发现自己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夕阳的余晖照在床脚上。他的脑袋还在疼,肩膀和身体也在疼,但他又觉得暖和了。他把左手从被单下面伸出来,弯了弯手指,还是一只强壮的好手;又动了动脚趾、脚踝,屈了屈膝,所有器官都能运转自如。除了右臂——从肘部到肩膀都厚厚地缠着绷带,并用带子固定住。
霍斯在哪儿?契想。很明显是他误会了医生,那人没想杀他,按说他应当杀他的。霍斯可能跑了,或者自首了,或者去找律师了。总而言之,他现在似乎不太可能再返回来除掉契了。虽然身体的情况还不是太好,他还是决定起床,穿好衣服,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先要给利普霍恩打个电话,告诉他发生的所有事。
就在这时,契忽然想到他要怎么解决那只猫的问题。他要把那只猫放进四十美元买来的宠物箱里,把它带到法明顿机场,送给玛丽·兰登。不过他先要写封信给她解释一下——这只白人的猫是如何不肯把自己变成纳瓦霍人的猫,它会饿死,或是被郊狼吃掉,反正就是这类的结果。玛丽非常聪明,她肯定能心领神会。
他小心翼翼地侧过身,把脚放到床边的地板上,支撑着自己站起来;马上就要站起来了,但还没完成这个动作,虚弱和晕眩就制伏了他。他又侧身倒回床上,后脑勺一阵抽痛。床边摆着的金属托盘被他碰到了地上,哗啦啦的一阵乱响。
“你醒过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告诉那个长官,契警官醒了。”
利普霍恩副队长跟在护士后面进了门,他脸上的表情最好称为“面无表情”。他坐在契床边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把包着石膏的手臂放在被单上。
“你知道她的名字吗?就是那个开枪打你的女人。”
“不知道。”契说,“她在哪儿?霍斯在哪儿?你知道——”
“她开枪打死了霍斯,”利普霍恩说,“就在这儿。打得还挺准,不像打你那样。我们拘留了她,但她不肯告诉我们她的名字,什么都不说,只是一味地说她的宝宝。”
“她的宝宝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