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办案过程其实非常枯燥而且繁琐,全靠大量的走访、问询和调查,一点点挖掘线索,找到每一个可疑人员,再排除掉所有的干扰项之后,锁定目标,找出真凶。
在一些比较复杂的案件里面,他们甚至要逐一询问和排查上百号人。
而且,因为人的记忆有顺时遗忘的特点,比如你一般能回忆起自己昨晚吃了什么菜,但若是问一周前某天的晚饭菜单,则有大半的人根本想不起来。所以,案件拖得越久,警方能获得的线索就越少,线索的谬误和偏差度也越高。
这就意味着,刑警们必须在短时间内大量、细致甚至多次地对相关人员进行走访调查,并且迅速将各种琐碎的线索进行整合串联,抽丝剥茧——要做到这些,究竟有多么困难和辛苦,从未体验过的人往往难以想象。
“行,我知道了。”
安平东一边回答,一边将领导的指示记在了备忘录上,同时已经在心中安排好了应该派谁去干这些活儿。
一众警官又讨论了好一会儿,直到沈遵快要抽完了他的第三支烟,才好像忽然想起参加会议的还有个市局特聘的犯罪心理学与人格侧写顾问一样,扭头看向一直没有发过言的嬴川。
“嬴教授。”
沈遵熟练地弹掉一截烟灰,慢悠悠地地说道:“还没请教,你有什么高见没有?”
其实经过上一桩连环杀人案,沈遵已经对这位空有一堆名头和光环,但实际上真是屁用没有的所谓顾问,实在是腻歪得不行了。
偏偏嬴川好像跟“上头”的关系不错,即便这样都没法将这位大教授一脚踹开,还得跟尊佛爷似的供着,连开会都得让人参加不算,还不能真把他当成个透明人,来个视而不见。
“在侦察方面,我是外行。”
嬴川微微一笑。
他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在座众人刚才是在故意忽略他的存在一般,笑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连被沈遵点到名字,也只是谦逊地客气了一句。
沈遵瞅了嬴川一眼,以为他经过上一回的教训,这次是打算安静到底了,在心里默默来了句“算你识相”,就别开头,就要继续无视对方的时候,就听见这位市局的特聘顾问又补了一个词,“不过”。
“不过,”嬴川笑着说道:“关于凶手的身份,我有个猜测。”
“哦?”沈遵回了一个单音节,语气听起来兴趣缺缺,表情也只差没在脸上直接写一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了。
“我刚才听柳主任分析尸检结果的时候,注意到一个细节。”
嬴川说话的时候,特地朝柳弈看了一眼,发现柳弈也在看他,唇角挑起的弧度立刻变得更明显了,“柳主任说,在凶手放火焚烧房子之前,女受害人已经被砍掉了头颅,而两位男士则是遭人割喉,对吧。”
柳弈蹙起眉。
他不明白嬴川为什么还要特地把这几人的死状重复一遍,不过依然点了点头。
“以前我曾经在某本犯罪心理学著作里面,读到过变态杀人的行为分类。”
嬴川说道:“其中有提到‘重复手法’这个概念。”
其实现场大部分刑警都很不耐烦听嬴教授在那儿掉书袋,纷纷露出略显嫌弃的表情,无声地催促他有话快说。
“所谓的‘重复手法’,指的是变态杀人狂在选择实施何种杀人手法时,常常会下意识的使用重复的、惯用的方式。”
嬴川笑着解释:“比如白教堂血案、棋盘残杀案、大洋国公路杀手案等等,这些犯下过复数案件的杀人狂做下的每一桩案件,几乎都能找到相同点——尤其是在作案方式上面。”
他顿了顿:
“就像有些杀手喜欢用绳子,有些则喜欢用刀,而还有一些则更爱用枪一样,一旦形成了某种模式,就会一直继续下去。”
嬴川说着,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自嘲的笑了笑,提到了让他在警方面前声名扫地的案件:“连我市年初发生的那几桩连环杀人案也是,凶手的下手目标和杀人方法,也是有他的固定喜好的。”
“嗯,所以呢?”
沈遵不耐烦听他那么一长串开场白,皱起眉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嬴教授,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
嬴川依然脸上带笑,声音平稳地回答道:“砍头和割喉,对于非理性的变态杀人狂来说,恰好是两种心理倾向性差异很大的杀人方式的代表。”
他语不惊人死不休,迎着众人投到他身上的诧异的目光,淡然地解释:
“砍头属于肢解的简略形式,喜欢肢解的犯罪者,通常缺乏同理心,物化生命,将人类视作与其他动物等同,切割人的肢体就像分割大型动物的肉块一样;而割喉则更倾向于心理快感,喜欢这种杀人方式的凶手,往往将自己视为神或者上帝,割喉是他们赐予犯人的一种解脱和赦免。”
“……”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戚山雨想了想,开口问道:“嬴教授,你是说,因为孙家的三名死者一个死于砍头,两个死于割喉,分别代表了两种心理状态截然不同的犯罪形式,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所以,这意味着,犯罪者不止一个人,是这个意思吗?”
嬴川唇角的弧度更加明显了,“没错,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