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摄像师这时回到了工作岗位,红灯亮起,录制开始,肯德拉立刻又笑容灿烂起来,“刚刚我们聊到色色的短信,如果你不知道那是什么,那自然就不用担心了,但倘若你知道……”
我退出演播室。浑身的热劲儿稍微缓和了些。额头上的汗珠在慢慢变干,脸上感觉凉丝丝的,但我的羞辱感却没那么容易消解,更不用说我极力压制的愤怒。走出电视台,来到西雅图的人行道上时,我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败感压得透不过气。难道我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被人说胖还不够,又被一个黄毛丫头给开除了?
这个时候我多想给最知心的朋友打个电话,听听她的安慰啊。
我无法呼吸。
我真的要无法呼吸了。
冷静。我告诉自己。可我浑身燥热不安,腹部不时一阵抽搐,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口像被什么紧勒着一样疼痛难忍。
紧接着,我双腿一软,轰然一声重重倒在人行道上。
我不顾一切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路上拦住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圣心医院。”我喘着气说,然后慌忙从包里找出阿司匹林,嚼碎一片咽掉,以防万一。
来到医院,我扔给司机20块钱就踉跄着向急诊室跑去。“心脏病发作!”我冲前台那位女士大叫一声。
很好,我引起她的注意了。
格兰特医生低头看着我。他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身后是一道蓝白相间的幕布,在偌大的急诊室中为我们隔开了一个小小的私人空间。“我说塔莉,你用不着跑这么远来看我啊。我给过你我的电话号码,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这个时候我可没心情玩幽默。我扑通一声倒在身后的枕头上,“这家医院就你一个医生吗?”
他走近病床,“好啦,先把玩笑放一边。塔莉,恐慌症在更年期是很常见的,它是由内分泌失调引起的。”
原来如此,看来现在更严重了。我刚找到一份工作就立马失业,而且很显然我已经很难找到用我的单位。我身体发胖,没有家庭,最好的朋友不幸离世,而这个格兰特医生只是瞧了我一眼就看穿了问题的所在——缺少爱的滋养,我的身体由内而外都在枯萎。
“我想检查一下你的甲状腺。”
“我还想做《今日秀》[1]的主持人呢。”
“什么?”
我一把掀开薄薄的被单翻身下床,丝毫也没有意识到我的病号服已经将我人到中年的屁股暴露在医生眼前。我立刻转身,但已经晚了。他看见了。“谁说我到更年期了?”我不服气地问。
“这个可以检查出来啊。”
“没错,我就是不想检查。”我冷笑着说,“同样是半杯水,有些人盯着杯子里空着的那一半,有些人盯着有水的那一半,但我会把杯子放进柜子里,然后忘掉它。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放下手中的单子。“懂了,眼不见心不烦。”他稍稍靠近我,“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天啊,我最讨厌发现自己很愚蠢或很可悲的感觉,可眼前这个家伙,以及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同时拥有了这两种感觉。“我需要阿普唑仑,还有安必恩。它们以前挺管用的。”我抬头看着他,“那些处方药我早就吃完了。”我撒了谎。我知道我应该告诉他,在过去的一年,我从好几个医生那里搞到了同样的处方,我非但没有断药,反而加大了药量,甚至可以说我对那些药已经产生了依赖,但我什么也没有说。
“我觉得这恐怕不妥。鉴于你的个性——”
“咱们把话说开了吧,你并不了解我。”
“对,”他说,“我确实不了解你。”他又靠得更近了些。我极力克制着后退的冲动,“但我知道抑郁的人说话什么腔调,也知道伤心的人都是什么模样。”
这时我才想起他已经失去了妻子和女儿。我想他也一定非常思念她们吧。我忽然从他身上看到了深深的忧伤。
他写了一张处方单并撕下来给我,“这不是长久之计,塔莉。早点下决心治疗吧。不管是你的更年期综合征还是抑郁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的这两种病都还没有确诊。”
“我知道。”
“那好,我的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