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远纳闷道:“张大人不是在东京么,需要什么帮助?”
宋徽宗道:“他早已去了海州,就是从辽国出使回来以后,朕便派他出京的。此事莫非你们并不知晓?张叔夜回京,也是朕特意召他进京。”
张明远一怔,问道:“张叔夜大人出使西夏和辽国,功不可没。即便不加官进爵,也不该贬出东京,不知何故,以至于此,还望陛下言明,学生就了然不惑了。”
宋徽宗寻思道:“这件事,朕也于心不忍,但蔡太师和童爱卿说,张叔夜在西夏为乾顺歌功颂德,到了辽国又谄媚天祚帝,不管是真是假,文武大臣也如此说,朕只好将张叔夜贬黜了。这心烦意乱之事,朕又当如何?自然不可把实情告知明远和无极。”想到此处,叹道:“明远、无极,你们听朕细细道来。这件事也是出于无奈,张叔夜出使,还带着你们,朕如何不知。他劳苦功高,朕当褒奖。可惜张叔夜自告奋勇说,想去海州帮助朕收缴船税,以作东京延福宫扩建之资。他的良苦用心,朕心知肚明。执拗不过,便让他去了海州。他心甘情愿,朕便不好多说什么了。如若你们不信,去问张叔夜便一清二楚。”话已出口,又想,幸好朕早已叮嘱张叔夜,如若张明远和费无极要问去海州的缘由,便说心甘情愿,自告奋勇。
张明远听了这话,半信半疑,默然不语。宋徽宗将那肉菜夹出,递到张明远、费无极手中,二人接过,张嘴去吃,羊肉膻味消失殆尽,只有肉香袭卷舌苔,直通味蕾,果然妙不可言。那兔肉发红,吃在嘴里有些生硬却是滋味甚美,细嫩脆香而又爽滑,但有点腥味,却是张明远不可适应之处,而费无极看宋徽宗却吃得过瘾,笑容满面,也尝试一番,如若不是蘸着宫女调制的汁水,恐怕难以下咽。宋徽宗见状,笑而不语,示意二人随意。
费无极听了这话,愣了愣,装傻充愣之际,淡淡的道:“既然如此,张叔夜大人,他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海州靠海,海船往来,不过收些船税,做官收税这件事,我一窍不通,实在爱莫能助。”
宋徽宗看向张明远,又瞟了一眼费无极,道:“你们就不必装傻充愣了,盗贼宋江一伙滋扰州府,抢夺官船,民不聊生,你们武艺高强,去海州帮助张叔夜对付盗贼,有何不可?”
费无极道:“江南方腊之事,也传得沸沸扬扬,他为帝图皇实乃大逆不道。”宋徽宗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张明远接着冷笑道:“可是也怪朱勔父子为非作歹,大搞‘花石纲’。”
宋徽宗把筷子缓缓的放在桌子上,不由慢慢站起身来,面如土色,两手微微颤抖,心不在焉的捋了捋胡须,迅疾扬起袖子,厉声大怒道:“一派胡言,莫非还要指责朕的不是了?”
二人顿时一怔,魂不附体,只听咣叽两声,张明远丢下手中的筷子,费无极离开座位,二人赶忙一同跪拜于地。
宋徽宗缓过神来,示意他们起来说话,二人跪地不起。宋徽宗也无可奈何,摇摇头仰天长叹。那罐中咕嘟咕嘟,汤水冒泡,肉菜煮熟,却无人动筷子去夹,只升腾起徐徐白气。
张明远道:“我们师父有言在先,不可对大宋子民大打出手,宋江和方腊即便罪大恶极也是大宋子民,我们不忍心对他们痛下杀手。除非保家卫国,对付辽国契丹人,西夏党项人,金国女真人。”
宋徽宗愣了愣,一言不发,长叹一声,唏嘘不已。片刻,回过神来,让二人重回座位,又为二人夹菜,随即叹道:“你们如此想,朕欣慰之至。朕何尝不想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只是江南方腊和山东宋江犯上作乱,如之奈何?你们既然不愿征讨贼寇,朕不强求。等那收复幽云十六州之时,想必你们想推脱也不成了,这可是一件大事,乃列祖列宗梦寐以求之事。你们意下如何?”张明远、费无极对视一叹,又离开座位,跪拜于地,答应下来。
宋徽宗扶起二人,三人面面相觑,坐了下来,吃些罐中肉菜,品茶聊天,夜色渐深。那罐中只剩汤水冒着白色热气,宫女撤去剩余肉菜,端走陶罐,又上瓜果桃李,和蜜饯果子。
张明远和费无极留在延福宫,和宋徽宗彻夜长谈,不知不觉,延福宫中的公鸡飞上假山打鸣,天色露出东方鱼肚白。宋徽宗和张明远、费无极一同用早膳,也不觉疲倦。
三日后,黄昏时分,宋徽宗在延福宫西边丽泽门外送别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宋徽宗神情肃穆,不苟言笑,往日欢乐全无,喃喃道:“明远,你们还是要走,朕也知道,你们下山有些时日了,回去看望你们师父,也是很好,回去代朕向你们师父问好。”
张明远安慰宋徽宗道:“陛下,节哀顺变,不必伤心难过,贵妃娘娘在天有灵,也会为陛下祈福,祝愿我大宋洪福齐天,祝愿皇上万寿无疆。”不由泪光点点起来。
费无极寻思,刘贵妃之死颇为蹊跷,不过人已去,疑惑有何用,随即安慰宋徽宗道:“皇上多加保重,贵妃娘娘如若看到皇上伤心难过,心里也不好受。”
种浩见宋徽宗伤心难过之状,也劝道:“皇上日理万机,且不可伤心过度,龙体要紧。贵妃娘娘在天有知也会安息。”
段和誉拱手道:“皇上,本王带的幻戏乐人颇为有趣,如若皇上闷了就招呼他们好了,自会为陛下解忧去烦。”勉强微微一笑。
宋徽宗一怔,立马想起来了,的确是段和誉此番带来的礼物,随即点了点头,深情道:“段王这般深情厚意,朕没齿难忘。大理国与我大宋世代友好,朕不会忘了你。”
段和誉拜道:“还望皇上多加保重,贵妃娘娘撒手人寰也是猝不及防,本王也是伤心难过,感同身受。”顿时热泪盈眶。
种浩见宋徽宗依然这般伤心难过,自然不可无动于衷,马上拜道:“皇上节哀顺变。”拱手见拜。
张明远道:“皇上还记得‘孔雀杯’么?”看向宋徽宗,突然想起那孔雀杯,就微微一笑。
费无极也想起了孔雀杯,就问道:“那孔雀杯,皇上一定会倍加珍藏了。”
宋徽宗也突然想起来这个孔雀杯,就心领神会,神情恍惚道:“当然记得,那德寿宫里,朕历历在目。那奉华堂中,朕难以忘怀。爱妃她还活着,没走,她只不过有些累了,歇息几日就好了。”不觉泪如泉涌,唉声叹气。
张明远寻思,皇上不会疯了吧,就劝道:“皇上,贵妃娘娘的确驾鹤西去了。还望节哀顺变,不可胡思乱想。”
费无极寻思,这宋徽宗根本没疯,他只是受不了这刘贵妃离去的情景,居然是历历在目,想到这里,马上摇摇头,劝道:“对,贵妃娘娘没走,就是有些倦乏。”
宋徽宗点了点头,擦干眼泪,微微一笑道:“无极果然聪明过人,所言极是。”种浩挠了挠后脑勺,倍觉模棱两可,不过也有些会意,就劝道:“陛下多加保重。”
段和誉寻思,如今刘贵妃去世,郑皇后就得势了,以后来东京,还要去这郑皇后跟前多走动走动,想到这里,马上拱手道:“皇上,贵妃娘娘仙逝,令人悲痛欲绝。还望皇上节哀顺变,不可忧思劳神。皇后娘娘,想必也不愿看到皇上如此伤心难过。”
宋徽宗想起刘贵妃的一颦一笑,仿佛近在眼前,顿时又是泪眼迷蒙,就自言自语道:“爱妃,都是朕不好,如若知道这般,那晚朕就与你促膝长谈,如何黎明时分就与你睡着了。”
段和誉惊道:“莫非贵妃娘娘与皇上,后半夜才睡觉?”
宋徽宗神情恍惚,泪光点点道:“一晚上都在说话,朕也感觉不对头,朕都瞌睡了,可她总是喋喋不休。”
张明远劝道:“皇上,事已至此,还要节哀顺变,不可伤心过度。”费无极随声附和道:“毕竟陛下乃万乘之尊,不可太也儿女情长。”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又与宋徽宗攀谈许久,走了几步,转过头挥了挥手,慢慢离去。
宋徽宗道:“你们也多加保重,以后有空记得常来东京看朕。”点了点头,也挥了挥手,顿时目光呆滞,转过身去,不觉依然泪流满面。
片刻,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辞别宋徽宗,来到东京客栈,扁头、阿长早已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