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道:“将明远和无极引荐给陛下,绝非老夫私心,老夫也没曾料想,在国子监,听闻陛下寿诞日,才知道,原来明远也是如此。你们居然同年同月同日生。”
宋徽宗道:“朕早就派人四处打听过,故而确信无疑。在朕出生之时,全国各地有多少婴儿,那可都是登记造册。朕对京兆府长安城仰慕已久,只是多年以来,无缘去走一遭。如若不是祭奠列祖列宗,恐怕洛阳也很难走一遭。”众人听了,皆不敢相信。
刘贵妃道:“令德帝姬如今,来去自如,其实宫里不如宫外自在。”令德帝姬笑道:“不错,老身小时候在宫里住,咱大宋皇宫大殿比起汉唐,实在寒酸极了。说句不好听的,还不如郡王府。破破烂烂的殿宇,住着也不痛快。”
宋徽宗道:“延福宫在修建,艮岳也提上日程,再过几年,令德帝姬再进宫,便可大饱眼福。”
李长安道:“大宋列祖列宗都勤俭立国,不曾大兴土木,劳民伤财。陛下可要三思才是。”宋徽宗笑道:“蔡太师所言极是,人生在世,岁月几何?不可苦了自己,朕登基大宝快二十年了。住着寒酸的地方,成何体统?那些员外,在东京城外朱仙镇购置田产,豪宅可是不得了。朕为何不能修建延福宫?不必多言,朕心里有数。只在宫内重修,又不占用民宅,也不拆城墙,毁坏街道,先生还要体谅朕的良苦用心才是。”此言一出,众人默然不语。
刘贵妃道:“太平先生也是替陛下担忧,毕竟黄河泛滥成灾,难民颇多。我等在东京城皇宫大殿,还要体恤民情才是,还望陛下明鉴。”
宋徽宗笑道:“朕都忍了十多年了,向太后时候,朕忍着。向太后走了,还要忍着。如今朕快不惑之年了,还要忍到何时何地?黎民百姓还要朕怎地?西夏被我征服,不敢造次。辽国如今被女真人搞的鸡犬不宁,也不会轻举妄动。如今既无内忧,又无外患。还要朕忍辱负重,岂有此理?朕别无他求,只是爱好琴棋书画,奇花异草,亭台楼阁,仅此而已。”众人愣了愣,无言以对。
令德帝姬道:“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必胡思乱想。我看皇宫大殿该重修一番,老身小时候见观稼殿破破烂烂,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依然如故。那小宦官,变成老宦官,都出宫归乡,可皇宫大殿依然如故,纹丝不动。实乃铁打的观稼殿,流水的宦官人。”听了这话,刘贵妃破涕一笑。
张明远喝了口茶,笑道:“我看,东京城没多大变化,宣德楼没多大变化,反而迎来送往不少朝廷命官。”
费无极道:“那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苏东坡,恐怕都目不转睛,盯着宣德楼发过呆。”
李长安道:“老夫小时候也跟随师父来过东京,那还是天圣六年。在京兆府听说党项人李元昊被立为党项西平王的继承人。还听说范仲淹大人修建了堤坝,抵御海水祸患。还有一件事,令人伤心难过,便是种家军的种谔撒手人寰。”张明远和费无极心知肚明,此乃干爹种师道的叔父,顿时也嘘唏不已。
令德帝姬见众人都一脸不悦,便打圆场道:“看看你们,都说中秋佳节,合家团圆,当眉开眼笑。说着说着,一个个就愁眉苦脸,如何是好?老身上了年纪,可人老心不老,最爱个笑话。听别人说也好,自己去说也罢,就图个乐子。人生在世,岁月不居。出生就哇哇大哭,离世也哇哇大哭。既然如此,只要有一口气,何不开怀大笑?笑比哭好,老身爱笑,故而活这么多年,还这一把年纪。很硬朗,牙口好,能吃能喝能睡,没什么烦恼,岂不羡煞旁人?”
宋徽宗笑道:“不错,皇嫂身体不适就回去歇息了,朕于心不忍,却不好再说什么。既然诸位留下来,就畅所欲言,当眉开眼笑。”刘贵妃道:“今晚赏月可好?”
李长安道:“还是苏东坡所言极是,‘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四句最是极妙。”
张明远道:“师父,还有四句,叫做‘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费无极道:“不错,我也最爱这句。东坡先生写的真是妙不可言,令人神游物外。”
令德帝姬拿起葡萄,剥起皮来,喂在自己嘴里,细嚼慢咽之际,笑道:“这苏东坡啊,男女老幼,无人不知,无人不爱。西夏、辽国、大理、高丽,都爱苏东坡。可惜命不长!如若不然,老身定要和她见上一面,听说他琴棋书画,无所不晓,无所不能,实乃全才。可惜哲宗皇帝,孩子气十足,将个王佐之才,一贬再贬,赶到儋州去吹海风,岂有此理?当年老身听闻此事,心里难受,半个月都茶不思饭不想,可是想不通,又有什么办法?毕竟人微言轻,说话不中听。”又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宋徽宗道:“当年朕还是端王,在府邸听王驸马提及此事,朕也痛心疾首,可作为亲王,不好干政。再说当年哲宗皇兄也是身不由己,毕竟高太后主政。”
费无极道:“高太后之后,哲宗皇帝不是亲政了么?为何将自己的恩师苏轼一贬再贬?”
令德帝姬道:“如若是小孩子,会爱听糟老头子没完没了一天到晚,在耳边啰哩啰嗦么?”张明远和费无极点了点头,了然不惑。
宋徽宗叹道:“朕登基大宝后,就大赦天下,特意请苏东坡回京,就是想委以重任。”说到此处,神情肃穆,缓缓闭上眼睛。
刘贵妃劝道:“可惜苏东坡撒手人寰在路上。”令德帝姬道:“苏东坡如若活着,见你们中秋佳节愁眉苦脸,定会嘲笑开来。”
宋徽宗道:“他会说什么?”张明远道:“他会说,出生自己哭,去世别人哭。人生在世,真也奇怪。不是哭,就是笑。既然生死都要哭,那活着为何不开怀大笑?”众人听了,乐个不住。
张明远见众人喜笑颜开,不再伤心难过,就提议切磋书画,毕竟此二者乃大宋天子所爱,投其所好,未为不可,想到此处,乐道:“陛下,我等书画一番如何?还望陛下不吝赐教。”
宋徽宗喜上眉梢,随即吩咐内侍拿来笔墨纸砚。那李长安执拗不过,用行草写了六个字:腹有诗书气自华。
令德帝姬上了年纪,可也爱好书画,用楷体也写了四个字:寿比南山。
刘贵妃用楷体写了四个字:福如东海。
张明远用行书写了五个字:江海寄余生。
费无极用草书写了五个字:诗酒趁年华。
宋徽宗见众人写的各不相同。李长安师徒居然都用苏东坡的句子,心里为之动容,毕竟自己也对苏东坡很是仰慕已久,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言明罢了,便提笔用瘦金体写下四个大字:天下一人。
众人请宋徽宗点评一番,宋徽宗不说刘贵妃和令德帝姬,也不说李长安,只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笑道:“明远此生可是心在江湖了,无极此生可是如庄生晓梦迷蝴蝶了。你二人,一个行书写的端庄稳健,一个草书写的挥洒自如,可是妙不可言,朕将私下收藏,作为情谊见证,如何?”二人听毕,拱手见礼。李长安也捋了捋胡须,笑容满面。刘贵妃和令德帝姬也喜笑颜开。
宋徽宗又在众人的恭维下当场作画,画了几条鱼和一朵粉红色荷花,题跋曰:中秋佳节,荷塘鱼戏。盖上小金双龙印,随即送给李长安,又赠送金带和天青色玉佩给张明远和费无极。令德帝姬也得到一块天青色玉佩,刘贵妃得到一块乳白色玉佩。
众人说说笑笑,夜色时分,一同拜月,吃月团、葡萄、荔枝,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夜空圆月挂在树梢,后苑的宫灯在亭台楼阁间,仿若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