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人领着凰羽前往客房,自己则由余音扶着,头也不回地回去寝殿。
夜深时,寝殿的门一响,九霄穿一身轻软的绯色衣裙走了出来。刚刚沐浴完毕,素颜如天上皎月般净洁美好,湿润的发散在身后,清香漫溢。有两名侍女见她出来,忙上前伺候,她挥手让她们退下了。
软底鞋子踏着遍地月光,一路去往花园,走进罂粟花间,坐在了石凳上,看看四周寂静无人,小声唤了一句:“罂粟,睡了吗。”
月色下,那朵艳丽的花儿轻轻展了展花瓣,发出特有的柔媚可人的声调:“见过上神。”
九霄就着石桌,把下巴搁在臂弯,让自己的脸对着花朵,道:“你还认得出我吗?”
“罂粟怎么会认不出上神?”
“我以前都是化极艳的妆,今天可是素颜啊,难道不是判若两人吗?”
“是判若两人,可是罂粟对上神五官轮廓太过熟悉,就算是妆再艳,也认得出来。”
“这样啊。”九霄若有所思。这么说,那付艳妆从来不曾骗倒过谁,余音、问帛、黑帝、天帝……他们没有生疑,并不是因为艳妆遮面的缘故。
而是因为原九霄上神的真容,跟无烟的脸,原本就是一模一样的。
她的脊背上机伶伶掠过一阵寒意。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是一样的……
定一定神,再问道:“罂粟,你可知道我的法器是什么?”
罂粟答道:“自然知道,是一柄三叉毒刺!”
九霄猛地站了起来,双手紧握,微微颤抖。在河渊中斗勾蛇时,本能地就祭出了一柄三叉毒刺。前世作为无烟的离体游魂时,所用的武器也是三叉毒刺。此时回想起来,身为“无烟”时,除了自身也未察觉的毒性,只是个普通的,孱弱的精灵,几乎没有战斗的能力,更不要提什么三叉毒刺了。反而是在为了找寻凰羽魂魄,化为离体游魂后,能力莫名突增,面对敌人时,手中不自觉地就多出了那柄毒刺,当时自己也不知道它是从何而来,只知道好用,十分称手,所向披靡。至于为什么,她不曾想过,就算是想,也没有头绪。
而原来的九霄上神与无烟不仅有相同的容貌,为什么连所用法器,也是与无烟游魂的武器是一模一样的?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是无烟?还是原本就是九霄?
她拥有无烟的记忆,占据了九霄上神的躯体,原本以为只是借尸还魂,可是容貌与法器这两点的惊人吻合,说明无烟与九霄之间,有着必然的关联。
无烟,到底是谁。
原本以为,重生再世,就可以与那个悲剧的无烟全无瓜葛,却不料堕入了更繁复的密网牵连之中。
*
清晨,余音照例殷勤地进来伺候九霄梳洗,执起脂粉盒子想要给她化妆时,被她拒绝了。
余音怔在当地,如同受到重重打击,颇有些急火攻心,道:“上神从不肯让外人看到真容,为什么突然决定不上妆了?”
九霄叹一声道:“原是不愿让别人看的。可是这些日子以来,这个看到,那个看到,再遮颜也没什么意思了。”腹中默默道:化妆本是为了怕顶一张无烟的脸,让人认出九霄是假的,现在既然知道了无烟与九霄是相似的脸,还遮什么遮。化这个妆,美是美,好烦的。
再想到昨夜离开花园时,临走时问罂粟的那句话。
“罂粟,你可知道我以前为什么不许别人看我素颜?”
这一次,罂粟意外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在她以为这小花精睡着了的时候,它呢喃一般回道:“因为您说过,这世上只有一人看过您的素容,再也不允别人看到。”
她心中暗暗诧异。这位九霄上神性格还真是固执啊。又问道:“那你可知道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上神从未提过呢。”
就连知心小花精也不肯告知的心事,究竟是有多隐秘呢。
此时九霄一走神的功夫,余音已绕到她的凳子后,替她梳一个繁复的发式。她回过神来,道:“不要弄那样的。不化艳妆,这样的发式也就不相配了。弄个简单些的朝云髻就好。”
余音遭受了第二次打击,颇是失魂落魄,梦游一般替她挽好了头发,就立在一边呆呆看着她。她无意中瞥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发白,眼中含着一层薄泪,模样颇是古怪。
九霄诧异地道:“你怎么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余音脸颊上一道清泪滑下,凄然道:“上神不要余音了吗?”
“何出此言?”
“上神留下余音,是因余音会化妆盘发。以后上神不愿化妆了,还留余音有何用?”
原来这小子是怕失掉职位啊。遂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你这般细心,我哪能离的开你?我日常不化妆,有重大场合还是要打扮一下的,放心啦。”
余音破涕为笑,顿时打起了十二倍的精神,越发殷勤地左右伺候,体贴无比。
走出寝殿,九霄先去往探望青帝。青帝已然醒来,毒已解得差不多了,正坐在屋中,对着一桌子美食干吞口水。九霄走进来时,他花了一会儿功夫才认出是她,这才惊得直跳了起来。
九霄的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走到他的面前,道:“青帝,身体好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