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反正我也没拿过家里的钱……”
“你哪来的?”
“别人请的。”
“……”
“你跟我拿一张纸来嘛,大舅母儿。”
“写啥子写?再咋也要等你伤好了以后再……”
“不用了,我就是死,也不想再看到她!”林秀青还没有说完,周宏元就打断了她的话,“今天额妈,大舅母儿都在这,就当着你们的面,把休书写了。以后,我们就没得任何关系了,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勾扯。”
“看在你们娃娃的份上……”
“娃娃,她要带走就带走,不带走就留下。”
黎桂贞无话可说。要是在平时,她早就跟他闹得不可开交了。可这时候,这个样子,她明显的折理了,还把事情整得这么大,她还能说啥子?还敢说啥子?她就是有再多的理也说不出来,谁叫她自己折了理呢!
她算是看清楚了,所有的人都在指责她,所有的人都在怨恨她。就连她的亲二孃林秀青,也明显偏向周宏元。你林秀青何必呢?大家都是你的亲侄,你该一碗水端平才对啊,你是为啥子啊?他周宏元不管家不顾家还烧上大烟你就不管,我有一点点错你就不依不饶!看来,我在这儿已是孤儿一个,无依无靠了!一想到这,她恶从心起,蹬蹬蹬跑到周宏元床边说:
“你不用写了,我自己走!”
周宏元没说话;汪子玉张了张嘴,终于也没有说出话来。林秀青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我看你们各人都再想哈……”
“不用想了!”周宏元黎桂贞几乎同时说道……
第二天天刚刚亮,黎桂贞就背着她的女儿,提着她昨晚收拾的东西,走了。
林秀青赶来的时候,黎桂贞估计已经过了关子门了。她站在檐廊上,看着门外那条田坎路弯弯扭扭地伸向远方,脸上满是怅然若失的愁容。
林秀青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周宏元和黎桂贞结合,原本是一件对大家都好的大好事,最后倒弄得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没脸说话。两个那么亲的娃娃,闹得非离婚不可。她这当介绍人的,当孃孃的,当大舅母儿的心里头一百个不是味道。这宏元要是好起来没有留下仙根那倒还好,要是留下点仙根,那他这后半辈子不是天天都要戳我的心尖尖,让我这一辈子也不好受?
汪子玉倒是不会说她啥子。她心里面就象装着亮火虫一样,明白汪子玉对她的心情。但周宏元毕竟是她子玉的儿子啊,整成现在这个样子,脚杆断了,老婆跑了,一个人孤苦伶仃,那心头咋说也不会好受。再加上高丙清……
“嗯?周宏元烧大烟没拿屋头的钱?那么贵的东西……”林秀青心头突然警觉起来。但她清楚,这事情只有等宏元好了以后,再慢慢问他。“可是,现在该咋办呢?”
……
☆、林静元大兴场落难
林秀青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汪子松的事搁平了,詹玉莲也可以不用再管了;两个老人的事,儿子媳妇的事,基本上就不用再操什么心了。她可以轻轻松松地带着她的崇英和崇义,与老婆婆四奶一起,好好地过日子了。
有人劝她再招个人,她思之再三,决定不再考虑这件事。虽然,四奶年纪越来越大,两个娃娃也还小,她一个人有时候也觉得支撑不住,但她想,崇英十一二岁,很快就能长大成人,很多事情也都能帮帮她了。崇义虽然才五六岁,但吃一年的饭就长一年的骨头,一年比一年大,也一年比一年懂事的。如果再招一个,人好还好说,要是人不咋样,那就还不如一个人过。而且,招了男人免不了还会生。再生两个,那娃娃都是前娘后老子的,难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这一辈子还有舒心的时候啊?还有啥子必要自己去找不痛快?她现在虽然景况不算好,但也能把一家人的生活滚起走。就这样过下去,不也很好么?
她每天就管管庄稼看看碾子喂喂猪,陈家营马中里卖卖油糕儿,空了时不时地撒两把玉麦或者谷子给鸡鸭,做做鞋,纳纳绺跟儿,全家人一年的生活就这么滚起走了。到年尾的时候,把壮猪儿卖了,扯几尺布,请个裁缝到家里来做几天,一家人过年就有新衣服穿了。
崇英也学会了不少的事情。做个饭啊,扫个地啊,帮看看碾子啊,农忙时也能搭把手了。她这个女儿啊,唯独让她不大放心的就是心有点野,稍不注意,一眨眼就不晓得跑哪去了。想让她学认几个字,却老是和别人家几个男娃娃打架。先生教育她,她还不以为然,气得先生经常叫领回来。为此,她狠狠地教训了她几次。
即便如此,林秀青也没有太生气。因为她认为作为女人不能太软弱,太软弱了是会吃大亏的。相反,你凶,你恶,就没人敢轻易欺负你。“天怕横人”,这是俗话说的,也是她这辈子,这几十年总结出来的一个道理。要不,买了枪还不说,成天别把弯刀在腰杆上干啥子呢?
靠着她的勤劳和辛苦,一家人平平顺顺地过了两年。虽然她自己知道已不再年轻,很多事情已不再顶得起了,但她的女儿崇英已长成了十四五岁的大姑娘,崇义也快□□岁了,也正在保国民小学读书。石子山那边,两个老人也都还健在,林静元两口子日子过得也还将就。前些时候又跟她添了个乖孙女。整个家里,也能感觉出人丁兴旺的气息来。
一想到林静元,她总是会想起汪子良临死那句话,想起算命先生来。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不踏实,那个心啊,就象别个说的,赖格宝吃豇豆儿,悬吊吊的。
这天下午,林秀青正在老磨坊上忙着,突然一个尖厉的声音风急火急地叫道:“二孃,出事了,出大事了,你还不快点!”
林秀青转过脸来看到是黎桂莲,若无其事地问道:“啥子事哦,看你娃娃惊惊张张的那样子。”她的这个侄女,她太了解了,做事说话,和她姐姐桂贞一样,老是一惊一诈的。但从内心讲,她更喜欢桂莲,她觉得,这娃娃心肠要软和得多,对人也没得她姐那么夹肇,亲戚们也都喜欢她。她看了桂莲一眼,又继续忙起她的事来。
“哎呀,快点,当真呢,大老表遭别个抓起走了!”
“遭哪个抓了?抓到哪里去了?为啥子呀?”林秀青一听,心头紧了。她倏地撑起来,看着黎桂莲,急切地问。
“我也不晓得。我妈说,我外爷叫我来喊你,叫你赶快去救我老表!”
林秀青急了。她丢下手里的活,冲进龙门,冲进房间,飞快换了一身衣裳,把装钱的半兜子拴在腰杆上,跑到四奶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