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秦微澜睁眼,看着头顶上方的男人,又垂下头,“小时候一个人睡觉,一到夏天就害怕。”因为夏天总是打雷,让人整个身体连带着心脏都不得安宁。
“嗯?”男人的声音低沉温润,轻声和缓的问,“因为怕打雷?”
女人点点头,沉默一下,悠悠的讲起自己的童年,“我跟阿婆相依为命,我读书,虽然学校免了费用,可还是有一些开销,阿婆每天很辛苦的接一些零活,就为了赚钱供我读书。我想替阿婆减轻一些负担,有时候放了学也会去拣一些废品,攒了卖钱……
有一回放学,我又去捡废品,结果回来时碰到下雨,我没有带伞,很快衣服就淋湿了,可是,这些都没有什么,让我害怕的是天陡然就阴沉下来,前一刻还明亮的天空,忽然之间风云变色,暗的仿佛是午夜,闪电划过,照亮黑暗,淅沥沥的四周忽的一下子就亮起来,整个眼前就只有黑白两个颜色,看着觉得好恐怖……
路上的行人都匆匆的跑,一片混乱,我也想跑,可是刚刚跑起来,脚下的凉鞋就断了,我一下子滑的摔倒,闪电划过,我看着地上水坑里自己的倒影,不知道为什么就吓得大哭起来……”
苏云翔抱着怀里的女人,感觉到她的胳膊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不由得心间一痛,拉起被子把她盖得更严实,温柔的抚摸着她的玉臂,“然后呢?你怎么回家的?”虽然不想听她讲苦难的童年,可他又控制不住的想要了解更多,于是轻声问道。
“后来,阿婆见我一直没有回去,就匆匆忙忙的沿着上学的路找我,找到我时,我已经哭的都没有声音了,一只手里提着个方便袋装了些塑料瓶子,另一只手里提着坏掉的凉鞋,一双脚踩在泥泞的路上,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划得血迹斑斑……”
听她讲到这里,苏云翔心里猛的一痛,喉咙处也像是被人扼住一般无法呼吸,强壮的手臂不由自主的收紧,搂着女人半趴在自己怀里,热唇怜惜的在她头顶印上一吻。
“阿婆看着我那个样子,一下子也哭了,蹲下来想抱我,可是我那时六七岁了,阿婆也那么大岁数,哪里抱得动,我挣扎着不肯,坚持着一个人走回来。到了家,雨还是下,雷声闪电更猛了,阿婆一边偷偷的抹眼泪一边烧热水让我洗澡……那一夜,雷声闪电一直没停,我明明很累,可怎么也睡不着,就看着闪电划过夜幕,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像那一夜的颜色一样,除了黑白,再无其他……”
“秦秦……”苏云翔眸子痛的厉害,眉头紧皱几下,强行的舒展开,深深吐一口气,“这些都过去了,别想了——”
秦微澜现在回想起来,除了觉得那时的无助和孤独,其实也没有别的情绪。她刚才省略没说的,其实才是那一天给她印象最深刻的记忆——
那天,下着倾盆大雨,雷鸣闪电交错不停,她那么狼狈不堪的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边走边哭;而她身边,跟她一起放学回家的孩子,却在父母的庇护下,严严实实的被抱在怀里,大步离去——
她朦胧的泪眼看着身前身后的小朋友都被父母或是抱在怀里或是背在背上离开了,她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悲惨到极点。后来,阿婆来了,虽然她也很想让阿婆背着抱着,可是看着阿婆苍白的头发,佝偻的脊背,她还是不舍得让阿婆受累。那一天,在她小小的心灵里,她便深刻的认识到: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苏云翔浑身轻轻颤抖,想着女人悲惨的童年一颗心就痛的如针扎般难受,秦微澜一双手臂紧紧搂在他的腰间,吸吸鼻子,仰头对他笑一下又佯装坚强的继续道,“从小到大,其实我碰到的悲催事情可多了,小时候我性格孤僻,不喜欢跟小朋友玩,大家看不惯我冷冷的性格,就会欺负我,更加的孤立我。一开始时,我也会伤心,也会悲观失落,后来慢慢习惯了,就学会了承受。呵呵,我想,所谓的金刚不坏之躯就是我这样练就的吧,再往后,我学习成绩好,学校经常送我去参加一些比赛,我发现我在陌生的环境里反而可以放得开,渐渐的性格就改变了一些。”
秦微澜的童年到底有多么的不愉快,从她的梦游症就可以看出一二。不过,她很擅长掩饰,在学校里掩饰给老师同学看,证明自己虽然家庭不健全,可是人格是健全的,性格是正常的;在家里,掩饰给阿婆看,证明自己活得很好,让阿婆不为她担心。读高中、大学之后的秦微澜,不管心里的想法和情绪是怎么样的,至少外表给人的感觉是非常的乐观、向上的。当然,这种掩饰在认识了韩仲勋后曾一度改变,成为她真实的生活,可是,那一场美丽的梦幻结束后,她被打击的连掩饰的能力都没有了,只好彻底的躲起来,闭门写作,不与外界接触。
苏云翔听着她刻意轻松的语气,苦涩的一笑,“傻姑娘,在我面前,你还掩饰什么?明明那么苦,说的好像很享受一样。”
秦微澜笑笑,伸出胳膊拉着男人的手把玩,把他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再合拢,“有时候是很享受啊……想着前阵子网上颇为流行的一句话,生活就像是强jian,既然无法逃脱,不如好好享受。我的生活生来就是那个样子,怨天尤人又有什么用?所以,干脆改变自己,欣然接受。”
苏云翔听着她认真又调笑的话,宠溺的伸手捏捏她的鼻尖,用玩笑话化解她的悲伤记忆,“难怪当作家,尽说些乱七八糟的言论,让人听着觉得无奈可也有几分道理。”
“本来就是嘛!”
苏云翔浓眉微蹙,略微思考一下,“我怎么觉得你口中的秦微澜跟我一开始认识的秦微澜不是一个人呢?”顿一下,低头看着怀里的她,“是因为这件事?”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前额和头顶,意思不言而喻。
秦微澜眸光一暗,但还是很快恢复,点点头,又自嘲的道,“我就说我从小到大碰到的悲催的事情可多了嘛,当时认识韩仲勋,一直到后来跟他在一起,我都以为自己一辈子的厄运就要结束了,谁知,认识他,才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厄运。”纵然已经放开,提起这件事时,她的口气还是不免落寞,“经过那件事,我变得有些害怕男人,心理上对男人都比较抵触。其实,现在想想,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不过,那三年,我真的过的很开心。”对于这种既矛盾又重合的心理,秦微澜至今都没有弄明白那是什么感情。
苏云翔听得不悦,俊脸泛起一阵酸意,“你可以不说这句话的。”
秦微澜翻过身捧住男人的俊脸,凑上去亲一口,“云翔,这是我的过去,无法抹去的,可也是无关紧要的。我们现在真正在一起了,你才是我的厄运终结者,是我一辈子影响最大的人,别的再好终究是过去了。”
女人一番话终于哄得男人脸色稍霁,伸手又搂着她趴在胸前,拉起被子盖住两人,他伸手抚着女人额头上的疤痕,“秦秦,这个疤痕,你想要去掉吗?”
“嗯?怎么问这个?”
男人笑笑,“没什么,就是觉得女人都爱美,所以想知道你是不是介意。我去年住院时,问过医生,医生说你的疤痕虽然时间有些久而且伤害程度严重,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修复的可能。只不过,要多做几次手术,复原的过程比较漫长。”
原本他打算在他们婚礼之前让秦秦手术的,这样就可以让她以完美的形象做新娘子,可是医生说这个手术要想完全恢复,恐怕需要小半年甚至七八个月的时间。他等不及那么久,便决定先娶了秦秦再说。
听完苏云翔的话,秦微澜想了下,“如果能恢复,也不放试试。”
苏云翔见她考虑之后才回答,似乎还有些犹豫,便猜测,“你应该也有经济能力做整形手术的吧,怎么不做?因为给自己一个警醒吗?”所以一开始接触她时,她防备重重。他还记得,小然说她一向对男人比较疏离,恐怕就是这个时时刻刻挂在脸上的“警钟”吧。
“云翔,我觉得你不是修的军事学,而是心理学。”每次都可以将她的心理猜中,秦微澜状似埋怨的道,而后又解释,“以前确实这样想过,不过现在没必要了,所以呢,苏大校如果觉得小女子的形象配不上你高大英俊的外表的话,那我就去挨刀子呗。”
“伶牙俐齿!”苏云翔宠溺的训斥,“你就是丑的跟女鬼一样,我也不嫌弃!”
“切,女鬼才不丑呢!”
见她心情不错,苏云翔搂着她叹息,也不想再谈这么沉重的话题,于是转而问道,“秦秦,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结婚的日子啊!”
男人无语,“我不是说这个。况且,我们结婚是昨天,傻姑娘,我们回来时都已经过了凌晨了。”
秦微澜不明白了,最近太忙了,她过得晕头转向的,“那是什么日子?”
苏云翔冷哼一声,“这要是让小然知道了,非得掐死你不可!你居然连她的生日都忘记!”
“啊——”秦微澜忽的反应过来,“是啊,今天是小然25岁生日!”
苏云翔见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点,不禁有些生气了,可秦微澜犹不自知,反而靠过来,眯着眼质问,“哼,你把小然的生日倒是记得很熟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