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们,说不定也只是为银血会当了一次替罪羊……工人之所以时常暴动,不就是因为他们能吃饱饭吗?银血会,早就想令工人吃不上这口饭了。”
“如果逆光分子这次袭击,真的能令银血会收敛一点,那就已经是胜利了。”
乐语说的这番话其实并没有多少证据,更多的只是他的猜测。
只是他翻阅荆正威这些年的记忆,忽然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老皇帝被刺杀暴毙的那一年,银血会许多商会同时囤积物资,导致物价飞涨,民间怨声载道,但很快郡守府和银血会达成一致,商品正常流通,物价稍微回落——但还是比以前的贵。
试探性的物价上涨,成功。
然后银血会要求各家拥有大量工厂的商会管好自己的工人奴仆,不要再发生工人暴动的事,荆家因此肩负沉重压力。然而这个要求,本质上就是要荆家做出选择:你割肉喂饱工人,或者你割工人的肉,让他们闹不起来。
荆家会做出何种选择,几乎毫无疑问。
于是荆正武他们便为银血会踩雷,开始试探性的工资下调,只是这次他们这次撞到钢板了。
哪怕没有荆家牵头,银血会迟早也会出台类似的措施——各区战乱的影响,天际流民的涌入,现实环境都在迫使他们要加大对底层的压榨力度,他们焉会割自己的肉去喂饱底层的肚子?
而银血会的真正目的,也就呼之欲出:他们心知自己争权夺利的基本盘其实是自己的生产资料,是工厂和工人,所以他们千方百计想稳住这个基本盘,将奴仆制度发明广大,勾结政军两界联合镇压暴动都是基于这个原因的正常操作。
但因为逆光组织白夜之类的存在,银血会的内部镇压一直没有太大成果,不是这边暴动就是那边抗议,就像野草一样烧之不尽。天下纷乱,同时也是银血会的一个机会——朝廷管不到他们,他们可以尽情试探工人们的底线。
最好的情况,莫过于将工人的底线压到最低,刚好能让工人活着,但又让他们疲于工作无法反抗无法思考,化为一颗颗只知道活着和工作的齿轮零件,彻底断绝银血会基本盘的隐患。
东阳区的阶级矛盾早就大到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程度,而爆发矛盾往往是不满者向既得利益者挥起拳头,而解决阶级矛盾有两种方向:缓和矛盾,让不满者放下拳头;又或者不解决矛盾,解决不满者——让不满者举不起拳头。
银血会走的,就是后面那一条路。
其实乐语一直对玄烛白夜颇为悲观。如果辉耀仍是刀枪剑戟的封建时代,那他们拿着草叉也有希望掀翻银血会,但问题现在是铳械枪毙的热兵器时代——面对拥有和阳军支持的银血会,白夜只要没有同等强大的暴力武装,那他们多少次起义都只会引来血腥镇压。
乐语也没想到破局之法,他也只是走一步算一步。
“但是,但是……”青岚脸色不安地支支吾吾,她看到外面正在吵闹的工人们,就像考试中瞄到正确答案的考生一样高兴说道:“但逆光分子袭击工厂,就算他们有再多理由,付出代价的却是这群可怜人!他们丢了工作,手停口停,他们怎么活下去?”
“会有工作的。”乐语淡定说道:“工厂烧了,自然要重建工厂生产机器,其他不说,他们至少可以搬砖。我出门前,就让管家去通知工厂负责人开始重建工作。”
青岚指出漏洞:“但其他人未必会重建工厂啊!像这种逆光分子自出自入随时可以袭击的地方,其他商会还肯在这里建厂吗?”
“当然肯。”
“为什么?”
“家里出了蟑螂,你难道会把家扔下去其他地方吗?”乐语笑道:“更何况,玄烛郡对银血商会而言,可是比家还重要的地方——在其他地方,商会就只是政军两界的钱袋子,予取予求的猪,唯独在玄烛郡,他们才能通过抱团与其他两方三足鼎立。”
“相比其他地方对商会的态度,逆光分子对银血会而言,根本不算多大的麻烦。他们不仅会建厂,还会建的更多更大,通过裹挟工人来对抗郡守府和和阳军!”
“话说回来。”乐语颇为纳闷地看向青岚:“你跟逆光分子有很大仇吗?我看你一直在想方设法臭骂他们,我还以为你会心里暗暗为他们叫好呢。”
青岚眼神躲闪:“我……我想得没公子那么多,所以看见他们毁了那么多人的饭碗,心里就很生气。而且……”
她低下头玩手指,状若随意地说道:“逆光分子不是公子你的敌人吗?都是他们,才害得你……”
乐语恍然大悟——原来青岚说白夜坏话,都是为了讨好我啊。
唉,连青岚这个苦命人儿,都学会了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明明自己就是无产阶级,却还站在他这个资本阶级的立场上,口是心非地狂喷逆光分子,只为能刷一下他的好感度。
银血会真的是将人变成鬼啊!
乐语本来以为,将青岚提拔到总编这个位置上,让她从工作中重新汲取自信和快乐后,应该差不多将她改造的差不多了。
等乐语什么时候玩腻了——他是说玩腻荆正威这个身份——他跑路之前就顺便给青岚一大笔钱让她随便去哪里开始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