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顾莲芜安心躺下,顾夫人才走出房门。
快到年关了,顾淮良查账分年饷,已经几日不曾回来了。
不过府中一直太平,顾淮良隔三差五也回来用完膳再出去办公,是以顾夫人也未曾多问什么。
顾莲芜睁大眼睛,窗外寒月透过枯枝,带着几分瑟到骨子里的凄冷,透过手中的冷汗,似乎照亮了她砰砰直跳的心。
看着刚才娘亲那样怜爱的眼神,她心底生出一丝犹豫。
然而,凤眠那一不顾礼节的一拥,男性浓烈而霸道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让她的脸上,多了一抹绯色。
年少的爱情,太容易争得头破血流,而不谙世事的顾莲芜,显然是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纵使再年少聪慧,她也只是个骄纵坏了的孩子。
天蒙蒙亮时,顾莲芜蹑手蹑脚地起床,换了一套绛红窄袖的棉衣,顺着案几上昨夜摆的点心,胡乱啃了几口。
即使一夜未睡,身体有些疲倦,但她的精神仍然紧绷。
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冷风拍在脸上,然后灌进袖口里,裤脚里,一时间全身血液都好似被冻僵了一般。
她咬着牙打了个冷战。
背着早就收拾好的小包袱,顾莲芜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慢慢顶着寒风,走到了她与凤眠第三次相见时,后院荷塘边上的那棵柳树下。
那时,背着满满一包袱莲叶莲子的凤眠,在围墙上朝她挥手道别,夕阳余晖照在他身上,温润美好的叫人不敢直视。
今天,却是轮到她顾莲芜,来翻墙出府。
顺着枝丫,顾莲芜手脚并用,攀上了那棵柳树,葱白的手指贴着降了寒霜的柳树枝丫,让顾莲芜一时间冷到话都说不出。
那棵树长得奇特,顺墙而上,在墙外伸出了枝丫。
顾莲芜觉得她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拼命过——的确,她是被人娇惯大的。
好不容易攀上了墙头,看着底下的围墙,顾莲芜有些害怕,脚下一滑,险些掉下去。
她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手指已经冻红了,甚至冻得有些发痛。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要涌出来,可是,只有两个字是她走下去的信念。
“凤眠……”
她看着两米多高的围墙,仿佛要伸手抓住什么,不仅是自己的爱情,还有……自由。
看着墙外的风景,其实墙外也没什么风景,淮安城还是淮安城,围墙内的顾府还是顾府。
但她还是有一种突破束缚的感觉。
这种感觉,名为自由。
顾莲芜看着墙根下坚硬的土石,突然微微笑了一下,就那样跳了下去。
跳下去的第一感觉是疼,真的疼,好像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一般的疼。
顾莲芜咬紧牙关,一时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才有了些知觉。
手掌擦伤,正在往外渗着血丝,她掉下去的时候,是背先着地,此刻这种疼痛蔓延了整个五脏六腑。
就刚才那一瞬间,她清晰地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天光终于有些渗透了的亮光,映着前几日刚下过的初雪,倒也勉强能看清视线。
她坐起来,咬着牙忍着疼,却看见不远处的墙根处,好似坐着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却见她自己摔得那样惨,墙角那人丝毫没有反应。
她大着胆子凑过去,轻轻地碰了碰那已经有些僵硬的人,那人竟然顺势倒了下去!冻得清白的脸上,是面无表情的僵硬。
红墙内红香软帐,外面却有硬生生冻死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