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韶茗脸一红,举手投足间,大家闺秀的风范已经十分到位。
顾莲芜不再说什么,只是将那本《浣花集》收起来,起身去了顾府的后院南塘。
采荷叶也是顾莲芜每年夏天都要做的事情,从杜鹃花开一直持续到荼蘼花谢。
荷叶难酿酒,她试了很多次都不成功,也有丫鬟劝她用荷花花瓣可能好些,然而她还是要用荷叶。
荷叶与糯米一起蒸了,取酒曲研磨成末,稀释,蒸好的荷叶饭摊开,与酒曲一块拌了,放入坛中,再加些荷叶,封坛发酵,一月后,取出酒料过滤酒汁,埋麦麸麦基,焚秸炙酒,最后入泥封,窖藏。
顾莲芜自觉自己的酿酒步骤从未有误,然而酿出的酒却总是酸的,她不知第多少次将酿坏了的酒倒了,继续洗坛子,收荷叶,从未沮丧叹气过,神色如常,似乎乐此不疲。
顾莲芜的固执性子,在这些年,越来越不可收拾。
而顾淮良在最初的痛心疾首的痛骂之后,似是在这两年里对顾夫人母女越来越冷淡,反而一心扑到工作上,是淮安百姓一提起,就交口称赞的好官。
尤其是这两年,更是提出了“废井田”、“重农抑商”等政策,魏帝嘉许,算是默允将淮安作为试点。
而淮安大小商户,尤其是淮安首富叶家,在顾淮良一系列的政策下,更是首当其冲。
整个云荒大陆上,五国之乱已成数百年,东魏雄踞一方,南梁虎视眈眈,西戎居心叵测,山海关以北的突厥更是如狼似虎,吐蕃雄踞西南,终年高寒,天气恶劣,却无人敢小瞧。
五国中,又以东魏最为富硕,内部相对而言较为太平。
顾淮良的建议,对于魏国国本,自然是再好不过,奖励军功,划分田地私有,至少能让小农经济迅速发展起来,到时候一旦战事一发,至少不愁本钱。
毕竟打仗消耗太大,东魏在大大小小的战争中,实际上早已是内部空虚,加上前几年变相吞并南梁,使其堂堂一国撤旗置藩,更是成了其他几国眼红的对象。
吐蕃地远天寒也就罢了,西戎与突厥可是一直都针锋相对,再加上当年脱逃的南梁余孽,东魏皇帝陛下的高堂软枕,其实睡得远没有想象中的舒服。
如此情况下,顾淮良一腔抱负,自然是不遗余力地固国本,献良策。
只是,土地重新划归私有,抑制商业发展,这无疑是先将淮安那些官商勾结的贵族,得罪了个遍。
商路受阻,土地充公划分,利润无疑是大受影响,只是还好,叶家的商路大都在海外生意,其生意主要在丝绸,茶叶,陶瓷等的海外贸易,所以受影响间,也只是多花了些关系疏通,双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叶家嫡女顾夫人的身份还在那里摆着,即使家中不太平,成亲十几年,此时和离未免太过儿戏。
其中影响最大的商家,无疑又是叶府陆莹少奶奶的娘家。
陆家能在淮安有一席之地,很大程度上是有大片土地,然后雇佣长工,更是将赌坊妓院暗地里开了不少,顾淮良清理时,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留。
陆家这几年被逼压太甚,一直渴望着叶家能帮扶一把,然而陆莹没本事,哄不了叶凌凡开心,自己肚子又不争气,生不下个一儿半女。
更何况叶家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管其他的事?
顾淮良如此大刀阔斧的改革,淮安商户人人自危,不少冤家也没给过叶家好脸色,商路上也没少暗地里使绊子。
商人讲究互利共赢,买卖不成仁义在,叶家现今如此孤立,一家独大,也是让家主叶诧云头疼不已,然而自己的小舅子似乎是准备清廉到底,愣是谁的面子都没给。
淮安表面其乐融融,暗地里的旧贵族,早就已经风起云涌。
叶家想联姻,却发觉本家根本没有适龄的儿女,叶凌凡娶了妻,叶家两位小千金还呀呀学语,稍微往远了想,顾莲芜更是已经名声败坏嫁不出去,那个被顾淮良找回来的私生女,为了家族面子,还不能曝光,并且,因为身份尴尬,估计也许不到什么太好的人家。
叶家本家没有女儿能联姻,外孙女们又因为各种原因嫁不出去,更是难缠。
提起联姻,顾淮良就不由得想叹气。
结婚多年,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因为自己与叶姹妩的相敬如宾,郡守府与叶府早已成了外人眼中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种情况,在安和的年岁里,自然是再好不过,在复杂多变,朝令夕改的明安末年,却是很可能一不小心就成了催命符。
老皇帝这些年怕是很快就要不行了,却还是不放肯权给太子,即使太子连城当年出生时凤凰齐鸣,白虹贯日,国师南巫谢婴预言,说连城乃是天生的帝王之命,却也无法改变如今老皇不肯禅位的事实。
顾淮良的法子,前两年落到皇帝眼里,还是“利国之策”,等真正大面积推行时,恐怕代表旧贵族利益棋子的后宫枕边风,就能将老皇的主意撩拨地够呛。
只是现在的顾淮良,明显意识不到这一点,在这个君权神授的年代里,所有的明君在忠臣眼中,都是一辈子仁德贤良的。
东魏的局势,看起来扑朔迷离,内里却再明朗不过,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