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便请他稍等片刻,自己去取东西。功夫不大,她带回了一个小小的木匣子,盖子抽出来,里面躺着一张字条。
沈茂冷着脸将那字条展开,看墨迹、纸色,应是多年前留下的。其中内容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立字据的人是沈望。他说死后要与亡妻合葬于一处,交代子女在他百年之后将他速速入土,以免节外生枝。
沈茂的目光凝在那落款上,捏着字条的手微微地发抖。
近些年他与三弟也多次通过书信,这字条上的一撇一捺的确是出自三弟……
刘管事立在一旁,偷偷看了一眼青岚。青岚却在觑着沈茂变幻的神色。
“这是娘走的那一年,爹爹立下的字据,”她轻声道,“侄女虽不知爹爹为何如此,却也只能遵从。那时爹爹新丧,侄女着了慌,家里人手又不够,故而给大伯父报丧报得迟了,全怪侄女做事不周。”
沈茂垂眸不看她,只捏着那张字条坐到了廊下,良久才把字条交还给她。
“你不知,我却是知道的……三弟一定还在怨我们,他这是死都不肯回家了。”
他的声音越发凄凉,说到后来已经带了哭腔。
青岚发觉他眼底泛了红,嘴角还隐隐地抽搐着,心里竟有些动容。
父亲很少提祖家的事,所以她也并不了解他们兄弟间的感情。但大伯父看上去和父亲很相像。也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五官深邃如刀刻。只是父亲的鬓角乌亮利落,他的鬓角却已生出些华发。
他们到底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她虽有她的不得已,但这样骗他,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爹爹生前常说大伯父是最疼他的,”她小步子蹭到沈茂身旁,尽量不显出跛脚来,“他立这个字据一定只是一时之气,心里肯定还是念着大伯父和祖母的好的。”
沈茂闻言,拿帕子揩了揩眼角,才抬头细观面前这个侄女。
她一身斩衰穿得齐整,神情很是认真,漆黑的眸子带着点点星火,和三弟看人的样子一般无二。
明明就是个懂事的孩子,那些传闻想来是有不少造谣的成分。
“罢了,”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既然三弟已经入土,我也不再惊动他。我此次来,还有一事,就是带你和庆安回去。早年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们还需要在长辈身边得些教养,不能就这样留在蓟州。”
这话问到青岚的心坎里了。她所料不错,祖家还是想让她们姐弟认祖归宗的,她也就是思虑着这事才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大伯父虚与委蛇。
此事她早同庆安商量过。她这个散漫人,求的是逍遥自在,自然不愿寄人篱下,可她身为长姐,总得为弟弟的前程考虑。
庆安读书颇有天赋,只是困于军籍,无法科考。前日师父传信说,据京里的消息,不日将会有圣旨颁下,恩准她和庆安脱离军籍。自此庆安的仕途便再无阻挡,更应该努力读书。而祖家族学里,有位教出过不少进士、举人的梁大儒,庆安若能得他指点,必定大有进益。
况且,他日后若真做了官,大伯父还能给他些帮衬。而她们若是拒绝了大伯父,也不知日后大伯父会否仗着手中权势为难庆安。
境况如此,即便她日后真能将父亲找回来,他一定也会体谅她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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