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宸王一行,已从昆山行宫出发。
舒长卫余党落网,正落在最后,被世子爷和庞越一同押送。舒启山立下大功,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风光无限。
这会儿玉昀与三皇弟同车,整整两天过去,三皇弟的资治通鉴才读了两页。玉昀看着眼前的凌成显,眉目生得似宋妃,一点都没有父皇影子。自然,便也就没有继承一点父皇的聪慧。
凌成显看一会儿书,眼睛又滋溜看看一旁皇长姐。这书难啃,单一卷陈胜传,就叫他头大。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是未来天子,自然是有种的。
“简直是一派胡言。”凌成显已是颇不耐烦了,直将书扔出了车窗外。回来看到皇长姐的脸色,他顿时又有些后悔了。
“对不起,皇长姐。孤实在是看不下去。”
玉昀倒也没生气。却是有些开始怀疑自己。就算她想给大周培养一个好皇帝,可也得找个好些的苗子不是?以凌成显这样的天资,等到他读懂小山高的资治通鉴,能有自己的看法和见解,会不会都已经是下辈子的事了?
然而凌成显并不知道,玉昀在心里将他编排了一顿。皇长姐的脸色,只是波澜不惊,就已经让他足够害怕了。
“孤、孤叫他们停车,把书捡回来?”
玉昀只是淡淡道,“不必了。成显不是想玩儿蹴鞠么?一会儿回到京城,便尽管玩儿吧。”
“……”凌成显不敢说话了。只又找了第二册的资治通鉴,装模作样读了起来。
玉昀却抬声吩咐了停车。
只将将落了车,便见陆茹若来找她。“嫂嫂,我想跟你说两句话。”
这两日绿水院里不太平。陆北乔一直病着没起来,宋氏忙里忙外照顾儿子,看儿子病得厉害,自然心情不好。就连宋萱都说不上话。只是府上随侍婢子,又多见过那日出的事儿,背后的小声议论,便就没断了。
玉昀带着大姑娘回了自己马车上,自听她问起,“嫂嫂这两日都未回过绿水院,今日可还随我们回府么?”
玉昀自是不愿再回陆府的,可她又能去哪儿呢?回皇宫么?皇宫里还有宋妃和江随,比起那里,可能还是陆府上更安全些。
“我该是要回的,只是,许也呆不久了。”
“……嫂嫂要去哪儿?”
“寻个新地方落脚罢了。”玉昀拉起大姑娘的手来,“茹若不必担心我。”
“嫂嫂,是真要跟二哥哥和离么?”这两日绿水院里风声不断,一来是主母宋氏多有怨词,二来,便是昨日夜里二哥哥踉踉跄跄回来,又独自喝了好些酒。直至今日早晨上路的时候,又病得更重了。
玉昀看着大姑娘眼里颤动的泪光,“自三姑娘要进门起,我便在想了。如今,倒是最好的时机。”
陆茹若听得,虽是十分失落。却也并未劝人。“二哥哥和三姑娘的事,确是过分了些。母亲如今还站着三姑娘那边,我自是不敢有微词的,可心里也知道对嫂嫂您不公平。您要走便走,我还替您高兴。只是日后,我在府上便少了个人说话了。”
“茹若如今有嫡小姐了。嫡小姐那般活泼的性子,茹若日后定不会觉着孤单的。”玉昀笑着说着,又听车下有人叫卖。原是在官道转角,有一对农家夫妇在卖糖炒栗子。那香味儿都跑来车里了。
只还未等她下令停车,整支马队都已缓缓停了下来。玉昀便见最前头的马车里下来了人。是霍广去了转角,问那对农家夫妇买糖炒栗子了。
霍广捧着糖炒栗子回到马车上,一行队伍才缓缓重新上路。
栗子还是滚烫的,被霍广捧去了凌霆川面前。“少主,趁热吃。”
凌霆川捏来一个,只是指尖稍稍用力,栗子壳便顺利裂了开来。里头焦黄的栗子肉,香气扑鼻。
许多年前,那个大雪后的清晨。女娃儿的小脸蛋儿,恍若正朝他靠近过来。
“皇叔是哪里得罪皇祖母了?”那双眉眼皓皓,一如秋夜的月光。一双肉嘟嘟的小手,捧着满满一纸袋的栗子糕送来他眼前。
“我请你吃栗子糕,你可别委屈了。”
老皇帝的每一次偏爱,都会换来淑皇后的报复。
乳娘被那个女人折磨致死,照顾他起居的大宫女也消失得悄无声息。那女人说,都是因他不祥。
他的心早像石头一样没有知觉,所以并不知道委屈。
可眼前那张笑脸,生生刺得他疼。像平静的冰面被强光晒出了个大窟窿,缓缓淌出的水,浸润过了溃烂得早已没有知觉的伤口…
“滚开。”
女娃儿皱了皱眉头,却又很快翘起嘴角。小手将那只纸袋子搁在了他脚边。
“那,皇叔记得要吃。”人已经走开了,还没忘回眸交代着,“我好不容易才叫他们从宫外买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