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睁大你的双眼看看我是谁?看看我究竟是不是师韵?”一向温柔恬静的少女突然暴怒,弯腰抓起时子初的头,强压着拉到自己面前,两人靠的极近。
在罗酆山中,鬼魂们是有实体的,故而能相互触碰,但和死人一样,没有气息。饶是如此,时子初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原本苍白的脸直接红了一片。
江楠溪此前一直温温柔柔,言笑晏晏的,猛一下发起火来将孙七娘等人也吓了一跳。
算上人间那三世,前前后后加起来,江楠溪也算活了百余年,这是她头一次这么无语。百余年,三辈子的教养,在看到地下这愣头莽夫时,也被怒火烧得一干二净。
上辈子,在姜国的那二十余年,江楠溪从小苦读,十七岁便入仕,为官十余年,江楠溪时刻警醒着自己入仕的初心,平不平之案,除害民之人。
她本以为,自己至少还能在这个位置上继续奋斗几十年,为那汝城的百姓再做些事。若不是为了扳倒林相,江楠溪不会赶去云州,威胁师韵提出那个死囚。也不会在从师韵府衙中一出来,就被这个愣头青扎了一刀,直接一命呜呼。
江楠溪和师韵穿着同色的官服,那日江楠溪一出来,时子初二话不说便冲上去将人杀了。哪里想到会闹这种乌龙。事后不是没人跟他说他杀错了人,但他只当他们是嘴硬不肯承认。
如今看着江楠溪近在咫尺的脸,眉如新月,朱唇玉面,一双杏眼蓄满了霜雪般,寒意惊人。眉眼间远看是有那么几分相似,但这的的确确不是师韵。
得到这个结论后,时子初顿时像泄了气似的,直直跌坐在地上。他不敢相信,自己豁出性命一搏,竟是一场笑话。
“你如今可还要叫嚣自己没杀错人?”
“对……对不起。”时子初艰难地抬眼,只看了江楠溪一眼,便羞愧地低下了头。原先那一身反骨,执拗桀骜的少年失去了倔强的底气。他这样的人,这样的愧疚自责怕是要长长久久地成为他的枷锁与心魔。
眼看这案也没有审下去的必要了,江楠溪回了神,对着两个鬼差使了个眼色,将时子初带了下去。
后面几案,也不外乎是几个嘴硬的小鬼,不肯承认自己做错了事。这样的案子,江楠溪在人间办的多了,不到半天,都漂漂亮亮地收尾了。
出了审讯室,几人在回去的路上聊了起来。
“楠溪,你死的也太惨了些。”
“是啊,以你的能力,在人间多留几十年,能帮百姓判多少案子呀。”
“不过得亏你来了,帮我们省了不少力气。”
孙七娘白了沈东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生死有命,各位不必为我惋惜。”江楠溪又恢复了初见时那副温婉恬静的样子。
“今日大家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楠溪,我带你去居所。”孙七娘拉着江楠溪和其他两人道了别。
回了房间,江楠溪坐在铜镜前,摸了摸额上的金印,金印结着淡淡的光,衬得她的脸庞愈发光洁圣神。江楠溪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挑了一缕头发剪断,堪堪将金印盖住。
“我会靠自己的努力,在这个世间为自己挣下一席之地。”镜前的少女喃喃自语,明明纤细瘦弱像一株蒲草,偏偏眼神坚毅固执如一块磐石。
后面的几日,江楠溪凭着孙七娘传的一些基础修行的术法,日夜不停地修炼着。
是夜,月上中天,谷间风动。江楠溪正闭目练气,腰间的通讯玉符亮起,点开是孙七娘的声音:楠溪,速来殿中。
三天宫宫殿内,孙七娘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
宫主主椅前,站着一个男子,身形清瘦挺拔,穿一件黑色的锦袍,腰间系着一根白玉腰带,袖口用银线绣着莲花图纹,即使穿着黑衣,也盖不住离华天来的那副仙者气度。在遍地修罗厉鬼的罗酆山,是说不出的格格不入。
“七娘,如此着急喊我,发生了什么事?”江楠溪一边往殿内走,一边问道。闻言,男子转过头,长眉凛冽,一双眼睛如古潭般,冷漠沉寂,却在与江楠溪四目相接时,有些微不可闻的松动。
这样危险又迷人的气质,江楠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楠溪,快见过宫主!”孙七娘连忙上前拉着江楠溪行了礼,打破了眼前微妙的气氛。
傅明微微点头,接着翻开手中的名册,“其他人呢?”
“齐磊现下还在山下登记鬼魂。”
“岑礼和沈东许是在修炼,没有看到我的传音。”
“谢汝城上月被派去捉鬼至今还未归。”孙七娘的声音越来越小,似是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铃铃铃”桌子上的铃铛突然不停地响着,傅明指尖微动,墙上片刻简投射出一个画面来。一个中年男子在画面中连连地磕着头,那男子脸若圆盘,面带油光,身上穿着红绿锦袍,手中拿着符咒,嘴里喃喃地念着咒语:“罗酆山上的仙人们,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罗酆山上的鬼神地位尴尬,但正因如此,民间有传言,吟诵罗酆山六天宫的名号所制成的咒语,便可获得山中鬼仙的帮助,从而消灾解病,去祸趋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