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释说,所谓的餐厅就是酒吧,因为在捷克,酒吧就代表夜总会,这实在很奇怪。乔治承认这三者的意思很混淆。
不管怎样,反正杰利到了那儿,总是留心各路的消息,毕竟那里是捷克,他偶尔可以替德比带回些消息,或者让他去追踪某个人。
“根据德比所说,即使是货币交易、黑市买卖的消息,都是有用的,收集各式零星消息,德比是这么说的。”
说得没错,乔治同意,那就是做这行的方式。
“我过去直接听命于白洛伊,不久他升了职,所以我就在德比手下工作。起初有点不安定,其实那是改变使然。干杯。”
“你去办这趟事的时候,你已经替德比做多久了?”
“才两年。”
上菜和倒酒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杰利用他那双大手把辣椒压碎,撒在热腾腾的咖喱大餐上,然后在上面又浇了一些深红色的酱汁。他说这种酱汁能够增加食欲。“是老卡特别替我准备的,”他附加解释说:“他把它藏在隐秘的地方。”
他继续说,就在那一晚,史坦勒的酒吧来了个大男孩,他头发剪成布丁碗形,还带着个漂亮的女孩一起来。
“我就想:好家伙,可得当心此人。这种发型是军人的发型,对不对?”
“对。”乔治应道。他认为在某些方面,杰利本人也有点象猫头鹰。
原来那男孩是史坦勒的侄儿,为自己会说英语而得意非凡。“这种人一有机会夸耀自己的语言天才,就会说个不断。”他从军中休假回来,爱上了这个女孩;他还有八天假期,所以整个世界的人都是他的朋友。事实上,尤其是杰利,因为他付了酒钱。
“所以我们全都坐在角落里的大桌旁密谈——学生、漂亮的女孩,还有形形色色的人。老史坦勒从酒吧后面走出来招呼。有个小老弟在演奏手风琴,拉得还不赖呢!大家都尽情痛饮,大吵大闹。”
杰利解释说,那些吵闹声特别重要,因为他可以借此跟那个大男孩谈话,而不会引起别人注意。那个大男孩坐在杰利旁边,他一开始就看中他。他一只胳臂搂着那女孩,一只手搂着杰利。
“他是那种碰到你而不会令你感到毛骨悚然的大男孩。我一向不喜欢被人碰,希腊人喜欢,但我个人却讨厌得很。”
乔治说他也很讨厌。
“现在想起来,那个女孩看来有点象安妮。”杰利仔细想了一下说,“很迷人——明白我的意思吗?嘉宝式的眼睛,很有吸引力。”
所以当每个人都在寻开心、唱歌、喝酒和玩接吻游戏(译注:男女手牵手围成环状,而当“鬼”的人把手巾放在一位异性前,被放手帕者必须逗“鬼”,捉到就接吻的一种游戏)的时候,这个大男孩问杰利想不想知道关于易金明的实情。
“我假装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杰利向乔治解释道:“‘我很想知道,’我说:‘这个易金明到底是谁?’那个大男孩望着我,好象我是个笨蛋似的。他说:‘英国间谍’他说的话没有人听到。你也明白,他们当时都在大叫大嚷,唱着俏皮的歌曲。他女朋友的头靠在他肩膀上,不过她已神魂颠倒,陶醉在七重天里。因此他只管继续对我说,并为自己的英语感到自豪,你明白吧!”
“我明白。”乔治说。
“‘英国间谍。’他直接在我耳边大叫。‘战时和捷克游击队一起作战。回来时自称为何杰克,后来被俄国秘密警察开枪击中。’我只是耸耸肩膀说:‘老弟,我没听过。’你该明白,不能催他,一定不能催他,否则会把他们吓跑。”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乔治诚心诚意地说,而且他耐心回答杰利插问的有关安妮的问题,以及终生爱一个人——确确实实去爱——是什么样子的问题。
“我国是征兵制,”照韦杰利的说法,那大男孩是这样开始的:“我一定要服役,才能进大学。”十月里,他一直在勃尔诺附近的森林里接受基本训练。那儿的森林经常有许多军队,在夏天,整个地区会关闭一个月不让百姓接近。他正参加一次无聊的步兵演习,为期大概两个星期,但才第三天,就无缘无故取消了,部队奉命开回城里。命令是这样的:马上收拾装备回原营区,整个森林区必须在黄昏前出清。
“几小时之内,各种无聊的谣言满天飞,”杰利继续说:“有些家伙说,是狄诺的飞弹研究中心爆炸了,还有些人说,几个训练营发生叛变,正在与俄国士兵枪战。或说布拉格发生暴乱,俄国人接管政府,德国攻击——天晓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发生。你也很明白士兵是怎样的,每个地方的士兵都一样,他们爱说闲话,而且一直说个不停。”
提到军队,引发韦杰利问起几个他以前服役时的朋友,乔治跟他们不熟,而且忘记了。最后他们又继续聊下去。
“他们于是拔营,把所有装备都弄到卡车上,坐在那儿等车队进发。他们走了八百公尺后,一切再停顿下来,车队奉命离开道路。所有卡车驶进树林,然后陷在泥巴、水沟等一切该死的东西里,进退不得,情况显然十分混乱。”
韦杰利说,原因是俄国人正从勃尔诺方向开来,他们匆匆赶来,一切属于捷克的东西便必须隐藏起来,否则后果自行负责。
“首先是机车队亮着头灯风驰电掣地沿着马路疾驰,驾驶员则向着他们尖声大叫,接着是幕僚车和几辆老百姓的普通车。那大男孩数过,普通车共六辆,再后面跟着的是两辆满载全副武装之特种部队的卡车,那些人脸上还涂有伪装的迷彩。最后一辆是装满军犬的大卡车,所有车辆构成了一队声势惊人的长队。老兄,我会不会惹你厌烦呢?”
韦杰利用手帕轻轻揩掉脸上的汗水,然后眨眨眼,好象一个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人。汗水也渗透他的丝衬衣,看来好象刚刚洗过澡似的。乔治不大喜欢咖哩,于是再叫了两杯酒,以冲淡咖哩的气味。
“这是故事的第一部分,捷克军队出去,苏联军队进来。明白了吧?”
乔治笑着说他明白,他认为到目前为止,他都听得很明白。
不过,回到勃尔诺,那个大男孩很快就知道,他的单位还有任务没有达成,他们的车队跟另一车队会合后,第二天晚上,他们漫无目的地在乡间乱驶了八到十个小时。他们向西直驶到特比士,停下来等候通信单位发出一封长长的电报。然后改变方向,朝东南方行驶,直到接近奥国边境的米库洛为止。沿途中,他们疯狂地发出许多信号。谁也不晓得行军命令是谁下的。而且没人肯对此加以解释。他们在某个时候奉命装上刺刀,在另一个时候又奉命搭营帐,然后又收拾所有装备离开。他们随处都遇见其它单位:在布里克调车场附近,有一队坦克车在那儿兜圈子。有一次,他们还看到两门架设在轨道上的自行推进式大炮。每个地方的情况都一样,都是混乱、无目的地乱闯。资深的士兵说,那是苏联人整捷克人的方式。再回到勃尔诺之后,那大男孩听到另一种不同的说法。苏联人在追踪一个名叫何杰克的英国间谍,他一直在窥探研究站,而且打算绑架一位将军,俄国人已把他射杀。
“那大男孩不懂了,就去问,”杰利说:“那厚脸皮的小鬼跑去问他的士官:‘如果何杰克已被射杀,我们为什么还要在乡间乱闯,制造骚动?’那位中士告诉他:‘军队就是这样的。’全世界的士官都一样笨吗?”
乔治平静地问道:“杰利,你谈到了两个晚上的事情,到底苏联人在哪个晚上开进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