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那妲己姑娘看着伯邑考,看得眼睛都直了,自顾自的念叨着什么轮回啊~成神啊~,简直是入了魔。
伯邑考在她的注视下,也好不了哪去,跟着愣神。二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是为何,忠行等人竟也沉默,就这么在旁观摩,仿佛看着看着,谁的脸上就能长出朵花来。
翻个白眼,我有些抑郁,一大群人折腾了这么久,就为了这样相互行注目礼?遂跃上前去,猛推了一下伯邑考:“你不是有话问她么?怎么哑巴了?”
那家伙踉跄几步,方回神,似是不敢再看妲己,忙别开了眼,叹道:“浮云一别后,再聚已千年。我不怨你当年诬陷。只是……想弄清,你那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父王他……”
“你还唤他父王?”未及他说完,妲己便惨笑:“父王……你尊他为父,他那时却未必视你若子……”
“你什么意思?”伯邑考面色一白,蹙眉。
“还能是什么意思?你这般通透的人,怎么会不懂?”牵起一个甚是疲惫的笑容,妲己叹了口气,缓缓道:“邑考……你真是半点没变,心下实有所觉,却仍是不愿将他往坏了想……”
媚眼一转,她用余光将众人一一扫过,盈盈而坐:“姬昌曾助我度了雷劫,这你是知道的。”将头一低,迟疑须臾,方柔声继续:“那是我第九次雷劫,避过九次雷劫的九尾狐,若想成神,就必须达成帮助自己度过雷劫的恩人一个心愿——内心深处,最迫切达成的心愿。而那是,你父王的心愿,便是得天下。我那时自你家离去,实是应了他的吩咐,混入有苏族的进贡队伍,凭借魅惑之术,蛊诱纣王,扰朝歌,乱天下。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姬昌到底未能掩去自己的企图,终被纣王所囚,而你为了救他,前来朝歌献礼……只可惜,你却不知道纣王原本的打算……”凝视着伯邑考,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慢:“纣王言:‘西伯侯父子,必死其一。’”
必死其一……
不需要再听她说,我已能想当时的情形——亲情,之于王者永远是薄淡之物。
必死其一……纵然爱子心切,但要姬昌放弃即将到手的大业,他又如何甘心?
“他说……他不能死……他说……他死了,我便在没有成神的机会。”眼看着伯邑考的面容一点点的僵硬,妲己的声音渐轻,几不可闻:“他还说……你的命数,注定七世早夭。我若成神,或可保你来世富贵平安,否则,怕还要这般苦上七世……”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父王有心舍弃我而保全自己,一切也要看纣王的心思。”伯邑考极是平静回道,目光却已依稀有些涣散:“所以……根本谈不上他欠我什么。”
“傻瓜!他既说了要弃你,便自有脱身之计!我那时说他欠你的,就是因为他的计策毒辣……”妲己颤抖着,垂眸看地,几乎是咬着牙,将余下的话自喉咙中挤出:“为了活着,他让我对纣王献策——今诬伯邑考轻薄,杀之赐食其父。‘虎毒尚不食子’姬昌若肯食……则为不贤,不足为患,可释之。”
……
我惊呆——
如此说来,“诬伯邑考”,“逼父食子”,竟都是姬昌自己一手策划的!
纵然是被后人赞誉为贤明的王者,也难免会有人性的弱点。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为了区区一个帝王之位,他竟不动身色地就安排了这出‘父食子肉’的悲剧……
虽难苟同,却也很难说他是错了,他只是想活着。甚至,若非如此,他们父子都会命丧朝歌也未可知。
只是,这种“无可奈何”里,掺杂了太多腥气。
晴明说,人心可成佛,也可成魔。佛魔之间,只是一个选择。
于后世,他许是解救百姓于水火的佛。但于伯邑考,他却是做了一回魔。
虽只这一回,却彻底斩断了血浓于水的亲情,再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而他手起刀落的时候,只怕还不自知。
欲望也是会吃人的……
它吞噬的不仅是人命,甚至……包括亲情和良知……
被其裹挟一时,留下的伤却是永世。
转看那厢的伯邑考,虽然面无表情,只是静静伫立,背影却颓然,透着无力与彷徨。
牵绊
微雨虽已渐住,天空一白如洗,却望不见太阳。偶尔有风拂面,吹得人鼻子发酸。
一种复杂的,带着浓重悲伤的气氛弥散开去。
院子一下子寂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