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但是现在裙子上破破烂烂。马鞭将肩胛部分的衣料狠狠撕裂开,同样被撕裂的还有衣料包裹下的皮肉。所有人都看得出她的状况不太好,苍白的面孔,失色的嘴唇。甚至一直以来死死挺直像一根刺似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有些佝偻。
但那条黑色的裙子极好地掩盖了她的伤,因为昏暗的灯光下没人能够看出被鲜血浸染之后的黑色有多大的改变。只有从辛蒂那一张面孔上不由自主颤抖的眉毛才能忖度出一星半点。
可就好像所有人都相信善恶终有报一样,没人喜欢辛蒂,所以那些细微的痛苦。也被大家所忽视。这有什么重要的呢?一个让人厌恶的女孩的痛苦,何必去关心呢?
辛蒂就好像脱力一般坐在瘫坐在墙角,倚靠着墙壁来获取那么一丁点的支撑。没人清楚她为什么不躺到床上去。那样明明会轻松很多。大概是因为矫情?
哈。
接着电话响起。
对于辛蒂这样的人。谁还会给她来电话呢。即使有着在普通人眼中明明是奢侈品的电话装在房间里,也不会有人愿意和她交流,更不要提打电话了。这一台电话机直到那天之前一直都不过是个摆设。
可是,穿越时空打来的电话,未免也太过可笑。又或者应该说,除开根本不了解她的百年之后的人,已经不会有人愿意给她打电话了呢?
无力地抽了抽嘴角。辛蒂还是勉力蹭起来,捞起话筒又坐回了墙角。
话筒那头是某个天真可爱的大男孩充满活力的声音。
“嘿,辛蒂!”
辛蒂张了张嘴,但是那失色的嘴唇中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发出声音,在听筒中只是沉默。
“……”
戴伦不以为意。因为在往常的通话里,辛蒂也常常是这样沉默的。偶尔开口也不是什么好话,总是说着“蠢货”种种的,不愿多做交谈,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生活在一个再平和不过的时代,一个再健康不过的家庭。充满了爱的环境让他拥有足够的包容和温和的性格,所以他能够忍受辛蒂那种满身是刺无论善意恶意都要扎人一身的习惯。他算不上聪明,甚至很多时候辛蒂隐晦一点的讽刺听不出来,气得辛蒂直接骂他“蠢货”。
“辛蒂辛蒂,我给你说!之前我专门去查了你们那个年代的历史记录哎!”
习惯性的连续叫两声名字,辛蒂曾经说过这简直就证明了对方完全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一开始戴伦因为觉得太丢脸还和辛蒂抗议过,最后发现辛蒂就是那么个性子,而他又改不过来,干脆就无视了这一点。反反复复说过几次到最后发现对方实在是皮糙肉厚,辛蒂也不用这一点去讽刺了,根本没有用。
“我之前在学校里学历史的时候知道的东西都很简单。反正就像之前那样,历史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怎么回事,然后加上一个历史意义就完了。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嘛。”
实在没有力气的辛蒂嘴也没有张,但是在此时此刻,她的眼神和细微的表情却仿佛在问,然后呢?
或许是穿过电话线体会到了那种气氛中的意味,戴伦继续说着他的想法。
“但是这一次我专门去看了很多真实的资料,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总觉得,很多时候历史被描绘成了非常干瘪的样子。有时候看书上说,你在的那一年整个莫兰死了三百万人,觉得很不真实。三百万人有多少呢?写在书本上就好像只不过是个数字而已,但是想一想,这么多人,每一个人都有着他的经历,从出生开始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们也有自己的朋友和亲人,但是就这样好不容易成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却失去了未来所有的希望,就这么死掉了。”
“如果我也像他们这样死掉的话。爸爸妈妈会有多伤心啊。”
“想一想就觉得,战争真是太可怕了。”
这一幕中,戴伦没有真正出面,只有他的声音在话筒中回荡。但是那其中再简单不过的联想和诚恳的话语。却一点一滴让人内心被打动。戴伦是无数个最简单不过的孩子的集合体。他甚至不是很明白善恶的区别,只不过从内心深处有着太多大人已经被掩盖的人性的光辉。想到就说,想到就做。就好像他大概辛蒂的电话,说的话往往只是一些没有什么考量的语言。却绝对是他从内心而发的东西。
他并不是在展示自己的善良,甚至于此时此刻说这些话并不是因为善良,只是自然而然地推己及人而已。
辛蒂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呵。你以为自己不痛不痒的想法能够改变已经发生的‘历史’吗?”
她的脸上着实没有什么表情。明明戴伦的话让很多人在这一刻都被感动,她却好像是铁石心肠,这么冷硬。
“可是,在你那边的话一切不是还在发生吗?如果我们努力努力的话,就可以救到一些人吧?”戴伦非常天真地回答。什么是时空悖论,什么是平行世界,他从来不清楚。他只不过理所当然地这么说,理所当然地这么做。
“呵。”辛蒂冷笑,“你能救几个人呢?”没人注意她并没有直接说自己不能救人,就好像她和救人这个词是理所当然联系在一块的。
“你说历史书上说这一年死了三百万人。这个数字真是太模糊了,三百万后面的零头是多少?被四舍五入省略的人有多少?谁知道他们都叫什么名字,来自什么地方,如果没有死的话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再做多少事,救下几个人,不还是被那直接抹去的‘零头’?”
“蠢货就是蠢货。”
这是再冷硬不过的事实。他们拥有穿越时空的电话,于是他们能够获得超越时空的情报,饶是如此,一个普通的男孩,甚至接触不到很多高度机密还未解密的信息。一个身份低微的妓女,作为玩物被人使用。他们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