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灵鹫还未回话,身着淡黄罗裙的赵清从不远处走来,上前问候慧知师太,并禀道:“娘娘,郑大人过来了。”
董灵鹫跟师太道:“这便是我那个小冤家了。”随后又看赵清,“清儿,你领他来见我吧。”
赵清应了声,不多时,便见到一身素色竹叶纹饰常服的郑玉衡从院落的圆门迈进来,他身量高挑挺拔,神采奕奕,如松柏修竹,更有几分芝兰玉树之貌。
慧知师太赞叹道:“钟灵毓秀,丰神俊骨。”
董灵鹫笑而不语,并不表态。等到郑玉衡停在两人面前,拱手行礼时,才微笑望着他,道:“我听闻你在朝中很有一番作为,声名已是一日响亮过一日了,怎么特意拨冗来寻我?”
因有外人在,郑玉衡不说是自己想来,而是找了个借口,道:“陛下遣我来的。”
“坐。”
赵清拿了把藤条编的椅子给他。
郑玉衡刚一坐下,就看见在宫里便自恃宠爱、无法无天的御猫皑皑。皑皑方才还扬着尾巴高高兴兴的,一见他来,耳朵和尾巴都垂下去,不情不愿地喵一声,居然从桌上跳下去,藏到桌底下,又蹿着跑到院子里扑蝶去了。
春来百花发,院中自有一片盎然景象。
“师太如今见了人,卜算起来岂不更好?”董灵鹫续上之前交谈的内容。
慧知师太转眼看去,仔细在郑玉衡身上审视一番,先是夸了两句,而后又问了生辰、籍贯,最后捻着佛珠半晌不语,等到茶盏稍凉时,才开口道:“这位小施主倒有几分解您困厄的机缘在身。”
她早前便已算过董灵鹫,像她这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运势,大盛时期都在早年,当有说一不二、令行天下的造化,然而等过了三十六岁,则命中火焰烧透木头,不免会有英雄早逝、穷途末路之叹。
然而今年相见,慧知师太观她神情言语,觉得似有变化,才起了劝她了悟向佛的念头,放下苦海,才能延年益寿……可惜董灵鹫依旧无此心,慧知现下又见了郑玉衡,才隐约琢磨到这变化的根由。
董灵鹫道:“虽与师太为友,但你是知道我的,对这些命运鬼神之说,我从不留在心中。”
慧知笑了笑,道:“这也是贫尼伤心之处了,可怜施主的悟性非凡。”
两人只是开玩笑,但郑玉衡从旁静听,反倒有些不安——出家虽然清净,但出家人了断红尘,她岂不是要抛夫弃子?这怎么可以?
董灵鹫跟师太聊了片刻,慧知便起身告辞,董灵鹫留她素斋,师太却说“斋饭虽好,扰了人便有罪过了”,随后便离去。
赵清亲自将慧知师太送出去,两人的身影出了院门,没过架着葡萄藤的廊道转角时,郑玉衡才转而搬了搬藤椅坐到她面前,眼巴巴地盯着她。
董灵鹫道:“诚儿让你劝我回宫?”
郑玉衡先是点头,然后又道:“是我哭着求他把我放过来的。”
董灵鹫微微惊讶,摸了摸他的脸庞。
“陛下实在不懂我,”郑玉衡叹气道,“我已暗示他多次,陛下总不理解,上回又不让我来,实在无法,不在他面前闹这么一出,他也未必能懂。”
董灵鹫:“哦?你诓骗他的。”
“没有!”郑玉衡立即反驳,认真说,“我想你想得难过是真的,你摸摸。”
他抓着董灵鹫的手放到心口上,然后目不转睛地发誓:“我是真的很想你,要不是知道轻重,我早就跑过来了。但凡这里面有一句虚言,让我不得好死……”
董灵鹫抵住他的唇,轻道:“少发这种誓吧。”
郑玉衡虽然住了口,心里却活泛起来,攥着她的手指,局促又紧张地给她整理了几下衣袖,越靠越近,偏头蹭她的耳垂和脖颈,在董灵鹫的侧颊上轻轻啄吻,低语道:“你留我两天吧。”
董灵鹫不闪不避,说:“我将厢房给你收拾出来?”
郑玉衡吸了口气,委屈道:“在宫里我都不住偏殿了,你还让我分一个屋子去睡。”
董灵鹫道:“你要跟我住?可我这院子不大,屋子也小,外床上还住着清儿。你要是来,她得换屋子不说,可就剩你一个人叠被铺床地忙了。不比在宫里,还能叫几个值夜的宫人帮忙烧茶炉子。”
郑玉衡却没想别的,只喃喃道:“没有旁人,真是件好事。”
“真是登徒子,”董灵鹫笑眯眯地倒了杯茶,递到他手里,免得郑玉衡的手不老实地扒着她的手腕,摸过来蹭过去,蠢蠢欲动似的。“你这几句话呀,我只听出一个好色来。”
郑玉衡心口砰砰跳,耳根发热,但又不舍得住别处,便道:“人之……人之常情,何况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