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候觉得,我们就像两条交叉的直线,在汇聚之后,义无反顾地向相反方向迅速滑落。
上海的夏日晒得人浑身冒油,宿舍里的草席丝毫没有凉爽的感觉,反倒迅速被身上的汗湿蹂躏得粘粘乎乎。我就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冥思苦想,是不是应该在韩宇离开上海之前,提前送给他最后一份生日礼物。
我很快说服自己,送,当然要送,从此以后天各一方,给彼此留一个念想,也不枉我们青春年少欢聚时光。可是送什么,却让我煞费苦心。韩宇有关于“钱包”和“皮带”的爱情歪理我还记忆犹新,可是混到现在这种局面,我们早就已经不是可以赠送皮带的暧昧关系。
我还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时光已非常迅速地溜走。转瞬七月八月眨眼而过,九月冷不丁冒在我们面前,而我们的内外科实习也宣告结束,接下来就是我们为期一年的正式口腔医学实习。系里把我们分散成无数个小组,比如韩宇和一位女生去北京实习,小胖和大胖对于外面的花花世界很是好奇,于是分到校外其他的三甲医院口腔科实习,而我和小甫,由于没有追求,留在了自己学校的口腔医院内,从宿舍到门诊大楼,只有两分钟的距离。
韩宇的行程定在了九月中旬,在又一次的迎新送老联欢会后,我们这些留在上海的同学却已经开始了实习课程,比如我,第一个月的任务,就是到住院部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口腔外科病房实习。而韩宇,由于无所事事,四处闲逛。
住院部离门诊其实很远,半个小时的路程,还得是骑车。幸好住院部那边美食云集,除了食堂不错以外,连马路边的白玉兰小笼包店也那么吸引我的注意力。我每天天不亮就骑车出门,去医院吃早饭,上手术,写病历,直到晚饭后我才披星戴月地回来。随着迎新送老会日期的临近,我开始越发慌乱,心神不宁地琢磨并且盘算,终于,我对着价值昂贵的派克金笔发呆之后,选择了旁边一只英雄牌钢笔,以及一个极具硬朗气质的皮质笔袋。我把钢笔塞进笔袋,摸着它感觉无比空虚,于是,我咬了许久的笔杆,写了一封告别信。
那是我给韩宇写得最长的一封信。不知道为什么,我给韩宇的信很少能超过一页,与我给我的发小们絮絮叨叨满纸废话大相径庭。但是这一次,我居然洋洋洒洒写了四五篇信纸,回顾了我和韩宇在一起的所有值得纪念的细节,祝他一路顺风。
我把信纸也塞进了笔袋,决定在迎新送老的晚会那天,做一个了断。
那天晚上很快就来临了。它离韩宇真正离开上海,只剩下了最后一周。晚会的地点还是在去年那座大厦,离口腔医院,只有几站的距离。
九月的夜晚是非常惬意,可以穿漂亮的裙子,却不会觉得寒冷。我又穿上我心爱的背带裙,却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条裙子,带来的注定只会是悲伤。
晚会一如既往地热热闹闹,学弟学妹们载歌载舞,欢聚一堂。我和大胖小胖齐齐感慨,“江湖已经不是我们的江湖了……”。晚会的细节异常恍惚,好象韩宇和班上每一个男生勾肩搭背,说着一些貌似诚挚的话语;好象韩宇和老师觥筹交错,嬉笑不已;好象韩宇和支书合唱了一首跑得没边的歌曲,好象韩宇对大胖小胖说,“我不在的日子里,千万要注意体形,不要多吃……”
至于我,好象是我对韩宇说,“待会结束的时候,我有东西给你。”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想我是双颊发热,心不在焉的。我双目茫然地盯着空中一个假想目标,心猿意马。在喧闹的人群之中,我却在琢磨,一会的我应该怎样和他告别,说哪些得体的话语,在这个分别前的晚上,尽显我的成熟端庄。
晚会结束之前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韩宇不见了踪影,好不容易等到晚会结束,我和大胖小胖一起走出了大厅。在门外,我发现了骑在自行车上,单脚点地的韩宇。
我期期艾艾地对大胖和小胖表示,要不然你们先走,她俩知趣地点点头。我向韩宇迎上去,“原来你在这儿,刚才好半天没有看见你。”
韩宇淡淡地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我被他的问题堵得无话可说,“我想把生日礼物提前给你。”说完就把放在背包里的笔袋递了过去。
韩宇接了过去,捏了一下我的礼物,沉默了一下,忽然对我说,“谢谢!”
说完变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向远方驶去。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我整个晚上设想的所有情节和画面全部都没有派上用场。我就像一个傻瓜一样,机械地往前挪步,眼泪象滔滔江水一样止不住地流淌,为了避人耳目,我跑到了马路对面,在星光照射下做一个堂而皇之的伤心女孩,直到被溜达到这边的商店买零食的大胖小胖发现。
她俩看着我从未有过的惨样,有点没反应过来,“林立夏,你怎么了?怎么了?你别哭啊,求你了,你别哭好不好!”
我看见她俩的脸庞,就象快要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扑上前去,趴在她俩中间开始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我一边哭一边嚷嚷,“他不理我了,他再也不理我了……”“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他要去北京了……”
我真的象一个疯了的祥林嫂一样,心里疼痛得到了极致。我想起我们去金山的时候我们为了找旅店而拌嘴;我想起他替我煮方便面,甚至端到操场上;我想起他第一次把手搭在我肩上的情形,我全身不停颤抖;我想起我们在烟花底下发现对方,表情惊喜;我想起我们看《纵横四海》时手手相握;我想起他画的那些俏皮的小画,里面的女主角都是我;我想起在我生日的时候送我十一朵玫瑰,说那是“一心一意,一生一世。”想起来的太多,可是另外一个声音,如雷鸣一般在头顶,“gaover”
她俩搀扶着我,一边走一边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即使那已是深夜,也让偶尔路过的行人为之侧目。我从来没有象那天晚上那样伤心过,我也从来没有象那天晚上那样,流了那么多的眼泪,真的是持续不断,连绵不绝。这是我从来不曾设想过的局面,正如同我从来没有认识到,我比我自己以为的,更爱那只猪!我哭了整整一个小时,才蹒跚回到了医院,宿舍楼已经一片黑暗,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烛光偶尔在闪耀,它如此体贴带了一脸怨妇幌子的我。
大胖小胖被我折磨得身心疲惫,还不敢妄下断语,只能是不苟言笑地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