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淡淡说着,关二姐眨巴着大眼睛,也陷入到深深的思索里。
夜深,李肆将关二姐送回关家,发现关氏夫妻还没睡。
“四哥儿,我不担心自家,只担心你做什么出格的事,你让全村都收好去年的单子,是有什么章程?”
关凤生该是等了他很久,劈头就逼问起来。
“关叔,关婶,我得出外去办这些事,在我回来之前,绝不能让赖一品带走二姐!”
李肆没办法和关凤生仔细解释,只是这么交代着。这已变得熟悉的强势语气,将关凤生的疑惑压了下去,只得沉沉地点头。
“四哥儿,变得太多,以前还只是个死读书的闷性子,可现在……现在感觉比官爷还强厉。”
关田氏怯怯地说着,之前在刘婆子家那一幕,至今还在她心口里撞着,这两日她总是在后怕,怕的不是卖了女儿的愧疚后悔,而是这四哥儿会怎么对她。还好他把二姐抢了回来,从那个吼一嗓子,方圆百里都能听到的刘婆子手里硬生生抢了回来!甚至契书都签好了,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她这辈子从没见过。
“四哥儿肯定有大前程!我就是怕自家的事拖累了他。”
关凤生脑子里飘的却是李肆对那冶铁炉的改造,炼钢,四哥儿居然会炼钢!说不定他还会……要是能有座自己的矿场,自己还能重操旧业。
“就听四哥儿的,这道关口,咱们得跟着他一起挺过去!”
挥开自己的虚妄遐思,关凤生咬牙道。
【1:清代绿营有三分之一是汛塘兵,汛下有塘,一般就几个人把守,负责稽查哨望。】
【2:清代官员有公罪和私罪之分,公罪责轻,私罪重。公私之分,看的是主观还是无意,跟公私事无关。】
第十三章 鸟枪把总算个鸟
() “路引?”
一早从舢板上下来,一高一矮两个汛兵拦住了李肆,听到他们索要的东西,李肆满脸茫然,接着他才认出这两个汛兵就是矿场上的护卫,跟赖一品关系匪浅。
从凤田村所在的田心河向北,就进到了广东有名的大河,连江。连江向东汇入干流北江。但田心河和连江交汇处是崇山峻岭,要去英德县城,就得向西溯流而上,拐到北面的金山河,北行十多里地,然后在金山渡登岸,再向东行三十里路,就是英德县城。这是英德西南乡村前往县城的必经之地,绿营也在金山渡这个交通要道上设置了汛兵,汛守就是那个姓萧的把总【1】。
清初沿袭明制,草民外出,依旧要路引。可这路引原本对应的是草民负担的徭役。明朝国策是草民以人服役,所以才有路引,要把草民摁在原地。而到一条鞭法之后,徭役折银,这路引就只剩下治安管制的作用。
到了眼下的康熙年,路引制度大多也都成了虚文。即便只是一个县,每日往来也都成千上万,否则商货难以流通。都要去找里社开路引,就算开得出来,一路关卡的兵丁也难查得过来,所以除了大城市的旅店等等要紧之处,已经没谁再查路引。
只是这路引制度毕竟没废除,这两个汛兵刻意提起这老事,显然是在故意为难李肆。
“没有路引,来历不明!到里面去搜检!”
分明在矿场上经常碰面,这会两个兵丁却装出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看来他们的目的还不止是要拦住李肆,如果李肆身上还揣着之前那柄牛尾短刀,汛兵就能给他栽上一个“揣刃闯关,图谋不轨”的罪名。李肆不惮以最坏的恶意猜想,要真被他们拉到一边的小黑屋里,就算身上没刀子,说不定也会被他们塞上一把刀子。
“赖一品事情大发了,你们还要陪着他送死!?”
李肆退后,冷声恫吓道,他要连这两个兵丁都镇不住,在这鞑子朝还有什么活路?
他这话一出口,两个汛兵都是一怔。
“我劝你们趁早跟他掰清,不然自己倒霉还是其次,牵连了你们的上司,小心连你们家人都跟着受累!”
汛兵对视一眼,目光都带了些惊疑,原本要拉扯李肆的手也停住了。他们和赖一品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紧密,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如果赖一品真惹了什么大麻烦,他们可没有陪着一起跳坑的觉悟。
“认得几个字就敢随便胡乱掰咧,你不过是个草民,哪知道什么大事?”
高个汛兵醒过神,认定李肆是在危言耸听,恐吓自己。矮个汛兵原本泄掉的胆气也涨了回来,手又朝李肆伸了过来。
“认字才知道大事,你们可知那赖一品为什么要盯上我?”
李肆腰板挺直,那矮个子汛兵的手伸到一半又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