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咬咬嘴唇,低低应声,端着竹篮子走了。走之前还瞄了李肆一眼,眼神里有一股李肆看不懂的东西,反正不是什么羞涩,更没有半点情意。看着她摇曳的步姿,果然裹了脚。
确认李肆真没大碍了,关凤生再嘱咐了一通才离开。看着远去的背影,后脑勺的小辫子晃来晃去,李肆之前压下的心绪又翻腾上来,
造反……
撼动满清的白莲教起义还有八十多年,将满清打成筛子,整个华夏大地星火遍燃的太平天国还有一百四十年。李肆虽然在网上和满遗多番论战,但他只是个历史的门外汉,不得不承认,在康熙统治的后期,老百姓日子还算安宁,满清的统治有如一块铁板,没有他这只苍蝇翻腾的余地。
心中的火苗渐渐熄灭,关凤生刚才话里没吐露出来的苦衷,关云娘一个小脚女人也要上山采桑的现实,让李肆心中微微荡动。而早前关二姐被玉米窝头引得直吞唾沫的那一幕,更像一把刀子插在他心口上,现在还悠悠晃着。
还能有什么苦衷,那就是一个字,穷!
不是说康熙是位仁君吗?他李肆多出了三百年的见识,在这个康熙朝逍遥地活着,总该没有问题吧,钱,不过是挣钱而已。
李肆虽然是李天王,肆无忌惮,可还是知道胆大和疯狂之间有多大的距离。推翻满清这事,在现在看来,可能性太过渺小,就如同后世当记者时经常被撤稿一样,有些现实,他必须接受……
李肆呆立了好半天,沸腾的血液早已冷却,他苦涩地一笑,那么,先暂时就在这康熙朝,为着生存而努力吧。
【主角要干什么,请见简介,别担心,他可不会来这清朝泡格格拜阿哥跪伏鞑子皇帝,而随着他的体验,也会渐渐摸到这个时代的真相。】
第四章 家底居然不是负资产
() 走出屋门,眼前顿时一片开阔,蓝天、白云、青山、绿田,李肆心中的压抑也散去不少,虽然“李四”的记忆大多都在,但他还是想四处走走,将记忆里的东西一一串起来。
他这破土屋就在一座小山的山腰上,左右看去,还有几十座土屋也绕着这小山而立,这就是凤田村。山腰之下有两三圈零碎的旱田,没见庄稼,只见着有几个人在翻土。而山脚下就是一片水稻田延伸而开,更远之处则是一条大河。
这里是广东,春水早泛,河中激流湍急,该是他穿越之前还没来得及跨过的那条河。李肆回头看看自家所在的这座小山,心说这就是那座崩塌而下的山丘。
逝者已矣,既来之则安之,李肆平复着心绪,朝山下走去。大概一两里外又是一座山头,一柱黑烟正冲天而起,正粗暴地侵犯着宛若处子的洁净天空,隐隐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记忆告诉他,那就是矿场所在。看那山头的位置,再想想穿越前自己那破捷达挣扎的泥泞村路,李肆恍然,那山头就是他被泥石流冲下去的那座大坑,只是三百年后,山头已被整个刨掉。
“四哥儿,头可无碍了?”
路过一片旱田,一个人忽然叫住了李肆,转头看去,是个三十来岁的憨实汉子。
林大树,这个名字跟着这张脸在李肆脑子里浮了出来,接着钩起来的事情,让他微微吃惊。这个汉子是他家的佃户,脚下这片大约两亩的旱田,就是李肆家的口粮田。可惜李肆不会种田,所以就将田皮佃给林大罗,五五分成,每年能收到大概三四石苞米的租子【1】。
不得了,他居然还是个小地主……
“不妨事了,可是在春耕?”
李肆随口应着。
“还早呢,春苞米还得一个月后才种,现在地气刚暖,得趁着这时候翻土。”
林大树尽心解释着。
“今年这天气暖得早,水田马上得种了,忙完了四哥儿的地,咱还得去打理自家的田。”
李肆恍然,人家可不只是他的佃户,家里还有自己的田,来种他这两亩旱田,多少也有些友情助耕的意思。
接着李肆才记起,自家居然还有十亩水田!可田骨已经卖给这一带的富人钟老爷,只留下了田皮,也就是所谓的永佃权,说起来他自己又是钟老爷的佃户。而李肆连旱田都不会种,更不用说水田。那十亩水田都是关凤生张罗着雇工在种,扣去租子和工钱什么的,每年还能收到七八两银子。
农事什么的,李肆一想就头痛,而什么田皮田骨的佃种关系,他也理不清楚。不过算起来,他每年有四石玉米,接近三百来公斤粮食,如果不怕吃成棒子的话,饱肚子没问题,再加上七八两银子,似乎一个人能活下去吧,怎么还跑去挖矿呢?
“康熙年间的物价是……”
李肆在两个时代的记忆里翻找着信息,他虽然也研究过清史,但相关资料只模糊有点印象。比如说康熙后期,米价大概一石一两银子,田价大概一亩四五两,可更细的东西就不清楚了。而这个时代的“李四”,又是个不知柴米油盐的家伙,印象也不怎么深。
在田垄上走着,李肆的翻找也渐渐有了结果,原来是这样啊,这日子,还就是一个字……苦。
之前父亲病亡,丧事不仅花光了父亲的积蓄,还将那十亩水田的田骨卖了出去。而他谨尊父命,前两年一直坚持读书。为了能有童生的资格,必须入私塾,那十亩田的收入,大半都拿出来当了塾师的修金和节敬,不是靠着关凤生的照顾,他连吃饭都成问题。
很遗憾的是,几次县试,他都没考上,更不用说府试和院试。去年粤北天旱,水田短收,入手的银子也大幅缩水。他“李四”感觉到了生活的压力,不得不淡了考功名的心,去矿场当了矿工,每月挣个七八钱银子,这日子总算才勉强过得下去。
七八钱银子能干什么?清朝绿营兵的战兵每月一两五钱银子【2】,还有三斗米,即便是在康熙朝,也都在叫活不下去。李肆隐约记得,在这个时代,一斤猪肉算成银子要三分左右,一两等于十钱,一钱等于十分。也就是说,他当一个月矿工,能买二十来斤猪肉。以李肆穿越前的猪肉价计算,每个月工资相当于四百块,加上水田的租子,还有口粮田的收入,似乎也不算赤贫阶层吧。
“没有房贷,不交水电,说不定还比穿越前挣得多呢。”
李肆这么感叹着,接着一怔,不对不对,怎么可能还比三百年后过得好呢?
康熙后期,像他这样,一月除了基本口粮,平均下来还有一两多银子,只算爬在了温饱线上。金庸的老祖辈查慎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