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炉内的炭木被火烧得通红,但却恰到好处瞧不见一星火苗。纸鸢蹲在旁边,大氅拖在地面,又沾了不少灰。宁俞看了眼,却转而问道,“你道你观察了小和尚,可觉得他平日有什么不同?”
那厢纸鸢想了想,很是自然就回答,“晨时天刚亮就起来了,一日还只吃两顿饭,砍柴念经化缘最后沐浴。其实也差不多,就是不吃荤。”
屋内短暂安静,宁俞撑着脑袋看着还蹲着的纸鸢,话里有些不善,“这些你都看着他做过?”
“自然,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宁俞轻咳出声,站起身也走到暖炉旁边,俯瞰着自己的夫人,“连沐浴也看?”
“。。。。。。”纸鸢一顿,觉得有点不对,小和尚小时候洗澡她的确看过的,但那小和尚也是呆在河里面,害臊不肯出来。后来便打水回去,关紧门贴了满满的符箓,连苍蝇都不放进去。这样一来,若说看过,她也真没瞧见清楚过,若说没看过,这也不太尽然。于是纸鸢老实回答,“应当算见过的吧。”
宁俞挑眉,一把将她拉起来搂进怀里,惊得纸鸢想抬手挥过去,偏偏蹲得太久,腿一麻一弯就撞在宁俞胸口。纸鸢分明感受到了自己的下巴狠狠撞了一下,抬眼有些不明所以,“我说国师,你。。。”
还没怎么开口,纸鸢就看见宁俞面庞靠近,垂眸极轻在自己唇上一靠便又离开。
纸鸢心里突生怪异之感,微微一愣,最终还是回神打了个哆嗦挣脱开来,脸颊微红,“你这老不正经,死色鬼!”
之前的一系列行为,纸鸢都可以强加到做做样子,给别人夫妻关系的错觉。然,此等轻浮的行为,这种耳鬓厮磨的动作,她怎么也听过好多回!总有妖精躲在角落里交谈这等事。
宁俞嘴角带笑,眉头却一蹙,“夫人,咱们是夫妻,这事很正经。”
“放屁!”纸鸢一张口,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大好听,就又压低了声音,接着道,“那不是唬那些凡人的吗?我也顶多是因为白白住在你家才帮你的,当你的夫人,也只是怕人说你养了个女人在府上,以致你名声受损。”
“你不算女人,最多也就算个女妖精。养妖精我还是养得起的,但是养夫人我就只养一个。”宁俞语依旧平稳,丝毫不觉得尴尬,还一本正经道,“再者,为夫不过亲你一下,同你看别人光着身子相比,还是算不得什么吧。”
纸鸢懂了,这人醋了。狐狸精说,一个男人若是因为另一个男人跟你杠上,无非是醋了,当然也可能是他对另一个男人有意思。不过一般断袖之癖,就算说了他也不会承认,倒不如认为他对你倾心来的舒心。但是宁俞这个表现,多的还是醋了吧。纸鸢忽然不怎么愤懑了,站直身子好好想了想,狐狸精还建议,若是一个男人对你不太一样,那这个男人可以考虑考虑。
想到这里,纸鸢又想到自己是个山鬼,正色劝道,“国师,我晓得我生得还算可以,总有妖精来对我示好,不过我都拒绝了。我以后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你现下也就是个凡人。虽然吧,两位司命上神对你们也无可奈何,但是我还是更想跟个神仙来个双修。听说这样修为长得快,还比较有颜面。”
宁俞眨眼,显得有些委屈,“可凡界的习俗,便是一世一双人,莫非夫人你要我后半生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大抵这种被重视的感觉很是可以,但听他这么瞎扯纸鸢还是不大乐意,“凡人也有三妻四妾,也有那什么和离,还有抛弃妻子的段子吧?再说你又死不了,还有那么多朋友,饮酒作乐,像是江湖中那种英雄豪杰,多有自己风格。你干什么非要学别人谈情说爱。”
“夫人,你还是少听点儿那些妖精瞎扯吧。豪杰也有家室,朋友也有妻子。”
纸鸢无奈,他说得好像也很有道理。但是若宁俞还是个神仙,就算不是上仙,就是个小仙,她兴许还可以考虑考虑。无官无爵,混迹在凡界,实在不符合她的择夫标准。
这个书房暖炉的炭烧得要旺一些,兴许是宁俞做了些手脚。于是纸鸢便不想再离开,昨日也是冷得没有画几张符出来,宁俞无奈,便留下的纸鸢,干脆教她识字。只是都过了辰时,宁俞突然要进宫一趟,纸鸢也是晓得恐怕是为了白天说的神巫与京官勾结的事,要去跟皇帝交谈一下,也不想知道这角色扮演似的行为究竟怎么好玩了。盛文浩也是,连宁俞也是。况且也是觉得十分麻烦,在天界,随便捏个法术传个信儿,再不济叫个仙鹤叼个纸就能了事的,还非要一步一步走到那宫殿里头去说。
等宁俞出门,纸鸢本拿着狼毫笔折腾着,在宣纸上涂涂写写。恍惚间却坐直身子,放下毛笔,眸光变得深沉,不似刚才的狡黠。兴许是刚暖和起来,双唇紧闭,唇色还有些暗。桌面上好好放着那几页文书,上面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大多字纸鸢也并不认得,此刻她却聚精会神看着里面的内容。
刚翻了页,屋子中间气流缥缈汇聚,渐渐成形。玉桴一睁眼,蹙眉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不解。而后扭头看着坐着并未抬头的纸鸢。她分明没有要出现的意图,还是说,是这个嫂子,唤她出来的?
玉桴怎么施力,却依然站立在屋内,没有办法离开。又不敢打草金蛇,以为纸鸢并没有看见,便挪动着要到一旁的幕帘后面。
“玉桴,你来了?”
这话出自纸鸢,声音却空灵,像极了历经沧桑的无奈。玉桴大惊,环顾四周,宁俞的确没有在,斟酌一下,“嫂子,是你找我?”
纸鸢放下手中的文书,站起身走到玉桴身边,直直看着玉桴的双眸,半晌才幽幽道,“宁俞他,还是放不下吗?”
玉桴微张嘴,心里震惊,睫毛微颤,勉强笑道,只能道,“他的确舍不得,难道你还不了解他吗?过了这么久,他什么都放下了,却唯独放不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