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之后必是严寒。
这一年自从8月之后就没再下过雨,田地完全干裂,本就寥寥无几的小麦收成更差了。人民没有面包吃,怨声载道,叫苦连天。随后凛冬降临,整座巴黎城都被冻住了。塞纳河水结了冰,建筑完全被冰雪覆盖,大路上足足堆了四英寸的雪,没有一丁点儿化开的意思。行人和马车都不好走,有钱人家甚至雇了雪橇出行。
费森伯爵就是在这个时候返回了法国。
近年来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三世不停地给他委派外交任务,他在好几个国家跑来跑去,忙得不可开交,最终好不容易得以返回巴黎,还遇到了这种坏天气。费森裹着几层厚厚的毛毯坐在烧得正旺的壁炉旁边,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一边用冻得发僵的手指给“约瑟芬”写信。
寒冷让他原本优美挺拔的字迹扭曲变形,费森皱着眉头把写了一半的信纸揉成一团扔进壁炉烧掉,然后又铺开了一张空白的信纸。
没过多久,脚步声从走廊上响起,大使馆的一个男仆出现在门口。
费森挥手制止了对方,他正写在兴头上,满腔爱意与热情突然被对方打断,他提着笔,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下一句打算写什么。就这么犹豫了老半天,笔尖上一大滴墨水洒在信纸上,模糊了刚刚才写好的一个段落。
费森怒气冲冲地扔下笔,把弄污的信纸再次团起来扔进壁炉,转头问道,“什么事?”
“有客求见,大人。”
“难道大使先生就没在家吗?”
“是您的客人。”男仆抬眼看了下主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
费森皱起了眉头。他这才回到巴黎没多久,连凡尔赛都没来得及拜访,怎么会有人特地来拜访他?他转头看了一眼蒙着呵气的窗玻璃,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已经发暗,巴黎的夜晚比白天更冷。这种要人命的鬼天气又有谁会出门?
“是什么人?”他问道。
“罗莎小姐和一位男伴。”
这俩家伙,竟然这么快就得到风声啦?费森撇撇嘴,但自己这一次离开法国两年多,朋友的不请自来毕竟令他喜不自胜。
眼看壁炉里的信纸已快烧完,费森大致收拾了一下面前的书桌,看上面没有任何与“凡尔赛”有关的字样,然后站起身喜滋滋地走去迎接他的老朋友。
只是他没有料到,罗莎身边的这位“男伴”却并不是加米尔。其实他若仔细想想,大使馆的家仆怎么会不认得大名鼎鼎的达图瓦子爵?费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苍白瘦削的少年,努力在记忆里搜寻对方完全陌生的面孔。
“这位是……”
“我弟弟西里尔。”罗莎上前一步,开门见山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书房里,男仆点上灯,费森招呼两位冻得发抖的客人在壁炉边落座。
“你,需要我的帮助?”费森眨眨眼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罗莎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西里尔来巴黎看望我。”她说,“正巧皇家艺术学院的沙龙画展开幕,他希望可以有机会见识一下他一直所敬仰的学院派画家们。”
“所以?”费森挑起眉毛。
“希望你可以带他去预展,神通广大的伯爵大人。”
“噢。”
“你答应了?”罗莎充满希望地问。
“先告诉我一件事。”费森突然凑上前,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你和加米尔分手啦?”
罗莎的脸色立刻变了,她站起身。
西里尔也站了起来。他瞪了费森一眼,拉住罗莎的手:“对不起,姐姐。”
“好啦好啦,算我什么也没说。”费森连忙安抚对方,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展览什么时候开幕?”
“下个月10号。”罗莎冷着脸回答。
“届时在皇家艺术学院门口等我,我带你们进去。”
“我姐姐也可以去吗?”西里尔年轻的脸上登时露出了喜色,他睁大了眼睛,“皇家预展当晚不是有限定人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