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把妮可撵了出去,一个人在自己的包厢里待着。她靠在一张舒适的椅子里,背后是松软的织锦靠垫,她把脚踩在矮凳上,试图让自己放松。
过了好一会儿,她微微欠身,想从面前的矮桌上取一杯薄荷酒提神,但手伸出去,竟然在微微地发抖。刚刚在舞池之中镇静自若的法国王后已经影踪全无,玛丽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眼睛不由自主越过包厢的栏杆,望向下面的歌剧院大厅。
王室包厢视线绝佳,玛丽能够从这里看到那个正在演出却没什么人注意的舞台,还有舞池正中翩翩起舞的无数绅士淑女。她看到国王和普罗旺斯伯爵仍然迈着他们拙劣的舞步,还有头发颜色鲜艳得像只公鸡似的拉法耶特,已经退出了舞蹈,正一个人讪讪地站在大厅的角落里。她还看到了自己的侍女让娜,低着头急匆匆地跑过大厅。玛丽并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但此刻她没有精力多想。她的身体无力地深陷在无数软垫之中,只用一对惊慌失措的眼睛扫视全场,迫切地寻找着那个可以让自己安心的人。
绳铃响了,帘幕后面突然传来妮可的声音:“费森伯爵求见。”
玛丽几乎洒了手里的酒杯。这里是公众场合,对方怎么会……她立刻坐直身体,调匀自己的呼吸,等到访客进入包厢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回复属于法国王后的泰然与矜持。
访客并非只有费森一个人。玛丽松了一口气,但是又忍不住颇为失望。
“妮可说您有些疲累,希望没有打扰到陛下休息。”
费森上前行礼,毕恭毕敬地开口。他人前完美的礼仪习惯总是无懈可击。
“不碍事。”玛丽微笑,“这两位是?”
“我想为陛下介绍这两位好朋友。”费森兴奋之情滥于言表,“十年前的歌剧院假面舞会,他们也曾出席。”
玛丽细细审视着面前的两位年轻人。他们看起来真的是太年轻了。十年前?他们当年岂非还只是孩童?但对面男子那张美丽的脸孔似曾相识。那时候的歌剧院舞会上……他戴的不是雪白的复古拉夫领,而是一条藕紫色的荷叶边丝巾。
“您是……达图瓦子爵?”
“陛下还记得这个名字,我深感荣幸。”加米尔深施一礼。
玛丽对自己的记忆力表示满意。“我记得您,您的舞跳得极好。”玛丽露出亲切的笑容,“不过这些年间,您是离开凡尔赛了吗?”
“我去了伦敦。”加米尔说道,“那也是我的未婚妻罗莎小姐的故乡。”
这个陌生的称谓让罗莎和费森几乎同时跳了起来。但在王后面前,两人只得强压下一切动作,四只眼睛面面相觑。
“您已经订婚啦?这太好了。祝福你们。”玛丽微笑着对罗莎举杯,罗莎一语不发,默默地行了屈膝礼表示谢意。
“我记得伯爵大人您也几乎在伦敦订婚。”玛丽转向费森,看似随口说道,“伦敦还真是个浪漫的地方呢。”
“那只是家父个人不切实际的愿望。”费森的脸色青红不接,“我并没有应允。”
玛丽只是微微一笑。
“下次请带这两位贵客来我的牌局。费森伯爵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加米尔和罗莎躬身道谢,见王后没有留客的意思,就退出了包厢。待费森也要离开的时候,一直坐在扶手椅中的玛丽突然起身拉住了他的手。
费森全身一震。他紧张地四下张望,但幸好这里是包厢深处,位置又高,里面有什么动作其实外面完全看不到。
“可以送我回去吗?”玛丽的声音细若蚊蝇。
费森深深吸了一口气。今晚是歌剧院舞会。全凡尔赛和巴黎的达官贵人都在这间包厢的下面。甚至国王本人也在。还有那个更不好对付的大亲王。他怎么可能……
“不要和我一起出去。你先走。”玛丽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
费森嗓子发紧,他低下头,迅速吻了一下王后的手背。
二十分钟之后,在灯火照不到的花园角落里,一个黑影突然跳上了费森伯爵的马车。从舞会大厅出来就一直心惊胆战的费森立刻伸手扶住来人。
“您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