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她闷闷地应了声:“嗯。”
作文的水准超出了沈初夏的预想,辞藻朴实,却句句真挚,写出了对美好未来的期待与向往,寓意相当地积极向上。
沈初夏看着整洁的字迹,再看向女孩那张不驯的脸,一时间百感交集,很想问一句这文章是否真的出自于她的手。
“咋样?”到底只有十二岁,杨红满脸掩不住地紧张。
她咽下伤人的质疑,点点头:“挺好的,我觉得你能获奖。”
“我也觉得。”女孩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里充满了得意和快活。
分开前,沈初夏还特意告诉女孩,不止这次,以后有好的作文也可以寄给她代为投递。
她的本意是,希望对方能放下偏执和别扭,将重心转移。
小杨红当时藏着兴奋的眼神还在脑海中久久未散,结果当天晚上,就出了大事。
“红红啊……我的红红啊……”
大约凌晨三点左右,一声凄厉地哭嚎炸响,将附近十几户人家全都吓醒了。
沈初夏披上外衣跑到窗户边,只见对面浓烟滚滚,冲天的火光将黑暗的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她大惊失色,连鞋也没穿好,趿拉着就冲了下去。
乌央乌央地人群已经把杨家给包围,空地上,跌坐着杨钟泰和他的老母亲,两个人在抱头痛哭。
“都怪我,没看住她……这次完了,真的完了啊……”
沈初夏被人群挤来挤去,还有些恍惚,看到村书记正指挥着众人去河边抬水,忙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急问道:“怎么回事?小杨红呢?为什么她没出来!”
对方刚准备挥手赶人,见是她,缓了脸色:“是沈律师啊,唉,昨天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她奶奶还出来还跟人家说,又在家里闹脾气了,饭也不吃,把自已一个人锁在屋子里头,杨老太惯孙女啊,就想着出来买点馄饨皮,给她包馄饨吃。”
“谁知道那丫头真是一点也不感恩,居然半夜爬起来又放火,这次不知道点了什么,整个二层楼都烧起来了,她爸和她奶跑出来才发现,孩子没在下面,刚刚还想冲进去,但怎么可能呢,就这火,谁进去都是个送死啊!”
村书记摇摇头,叹了口气:“已经打电话给消防队了,但咱们这不是镇子上,路又不好走,开进来最起码十几分钟,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红红那丫头足够聪明,知道躲在不容易烧着的地方……”
火光冉冉,给寒冷的冬夜来带了温暖,可沈初夏却觉得全身冰冷刺骨。
一个活生生的人,十几个小时前,她们还并排坐着,现在却生死不明。
命运,实在太过儿戏。
临近天亮的时候,火苗才被彻底扑灭,彼时杨家的房子已经被烧得几乎成了个空壳。
警戒线拉了起来,有关部门也陆续到场。
看热闹的一波接着一波,人群来了又散,沈初夏始终没离开,一直站在圈子外面观望着。
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被抬了出来。
精疲力尽地杨家人再度嚎哭起来,杨老太直接哭晕了过去。
众人莫不摇头叹气,对于小杨红,有同情的,也有小声说着活该的。
“真是个害人精哦,作死作死,这下终于死了,她无所谓,活着的人得多痛苦哦……”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她,听说是困在自个儿房间里,没跑得出来,好像还在床底下发现了一捆没烧完的麻绳呢,八成是想着自已逃生用的……哎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原本是想着,把杨老太和她爸给烧死啊……”
“这种案件,在真相明朗之前,最好不要随意评论,当心要被追究法律处责任。”
严肃冷然的话语响起,在一众窃窃私语中显得格格不入,大伙儿循着声望去,见是沈初夏,不屑地表情顿时收敛了几分。
有人立马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死者为大,不管怎样,孩子没了,大家都很难过,还是想想待会儿怎么安抚杨家人,咱们能出力的地方多出出力,能帮就帮。”
中午时,现场取证各方面都做得差不多了,工作人员准备撤离,沈初夏走了过去,亮出自已的证件。
木落县副支队长沉吟了片刻,道:“目前来看,的确是孩子自已纵火,作案工具和起火点均在她房间里,案发前后,整栋房子没有入侵的迹象,初步排除他人行为,至于家人那边,口径一致,暂时没有疑点,沈律师,这个案件的性质已经变了,你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早点回去吧。”
沈初夏还是没有回去。
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总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事情没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