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皇帝下了朝便去了立政殿,琼如见他急匆匆的样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皇帝这么做只是为了能在柳夕月跪求见他前先到了立政殿。
“陛下这是何必?”琼如道,“柳昭仪才小产了没两个月,再跪下去只怕身子会受不住。她去甘泉宫找您,妾也能清净些。”
“若不是在立政殿,怎么能让你明白朕的心意?昨日她跪了两个时辰,朕便让人把她送回去了。”他抱住琼如道,“你说你到底要朕怎么办?朕对她心软,你必生朕的气不肯理朕,朕对她心狠,你又觉得朕绝情。琼儿,朕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你说出来,朕必从之。”说完还不忘蹭她脖颈。
她缩了缩脖子,“妾没有不满意,陛下的决定,妾可不敢违逆。”她只是不想再理会他与柳夕月的事而已。
“那琼儿疼疼朕可好?”说完又蹭了两下。
“嗯?”她悄悄抬头,还好殿内空无一人,否则可真是丢死人了,“妾还不够疼您?”这几晚她对他有求必应,还想怎样?
“今晚朕想看琼儿穿着以前朕给你做的舞衣跳舞,就跳给朕一个人……”
“厨房里的七彩丸子一直给您备着呢,妾去给您取。”说完她福了福身便离开了。
皇帝看着她仓皇离去的身影,心中反倒有些得逞的高兴。好歹说起柳夕月,她没再有那么大的反应了,这是好事吧。
琼如命人去取了七彩丸子,却见张宝全一手捂着肚子往殿门外走。
“张公公这是怎么了?”皇后问。
张宝全颤巍巍的向琼如行礼道,“陛下命奴才去取几本奏折,奴才这……闹肚子,其他人奴才又不敢托付……”
“皇上要哪些奏折?本宫去取吧。”她让画竹把七彩丸子送进去,自己正好可以躲过他相当有“毅力”的纠缠。
“皇上要的奏折在正殿案桌上,是今晨大理寺和户部递上来的,关于柳尚的折子。”张宝全如蒙大赦,立刻道谢。
琼如点了点头便离去了。
到了甘泉宫,禁卫们一看是皇后,行了礼便让她进去了。
琼如取了皇帝要的奏折,正欲离去,却见王德子从耳房出了来。
王德子见了她,立刻行礼。
“你怎么在耳房里?”琼如问道。
“陛下命奴才打扫耳房。”王德子陪着笑。
琼如皱眉,王德子是除了张宝全外与皇帝最亲近的內侍,有什么东西重要到需要王德子打扫?
“那耳房皇上本来都不让奴才们进去,最近他多在娘娘您那儿办公,才让奴才隔日清扫一次。里面东西对皇上来说最是贵重,其他人是不准进的。”王德子又道。
王德子一番话故意要引起琼如的好奇心,琼如岂会不知?“陛下可有说本宫能不能看?”
“娘娘您与陛下本是一体,自然能看。”王德子回。
“哦?是皇上让你说这些,好引起本宫好奇么?”琼如犹豫着要不要去看,她隐约知道里面的东西与她有关,只是,他演这么一出,是想感动她么?
她有些厌烦再猜测他的心思,她想不出来他还有什么能感动到她的。她举步入了耳房,她倒想看看他自以为会令她动容的都是什么。
这一间耳房被打扫得很干净,房内有桌椅和软榻以及两排柜子,当然,令琼如震惊的不是摆设,而是悬于壁上的画。
满墙有近二十幅画,一看就知道出自不同人之手,有十三幅笔锋老辣,构图巧妙,从左至右排列着,是他们相识相知成婚生子的故事。那是她托瑾如画的,她的殿内有十三幅,她从未示人,而他这里有几乎一模一样的十三幅。
再往后的画都是她的单人画,与前面十三幅相比,差了几分意境,但可贵之处,将她的神情画得惟妙惟肖。她垂首安静看书的样子,她于空中翩翩起舞的样子,她微笑的样子,她落泪的样子。
尤其最后一张,她流着泪注视前方,眼中绝望的神色,透过纸笔,深深印入脑中,她能感受到作画之人在画这副画时的心疼和震撼。画作之上,有他的题词“君道有情却无情,还盼君恩复归时”。
柜子里,摞起了几沓纸,每一张上都只有一句话,山间明月皑如雪。只在最后几张上,满纸都写着她的名字。
他的字歪歪斜斜,不成章法,她想起她不理他的那段日子,听说他总是拿着酒壶……
柜子里还有许多小玩意,是她最初给他做的冬帽,她为他缝的衣裳,送他的砚台,他们每一个孩子抓周时手上握过的物件,还有她写的六十多页他的喜好。
她写的那本关于他们俩的故事书,就在案桌上,看得出来他保管的很好。因为边上有一本,是他誊抄的,他誊抄的那本上却有许多他的注解,那一本的末尾,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页的“对不起”,看得出来,不是同一天写的。
“陛下断不愿让您看到这屋里的东西,他说沈夫人那里搜罗来的书画只会让您不快。可是奴才觉得,若娘娘您始终不知陛下对您的心思,那对陛下来说太不公平。”王德子道,“娘娘,您看到的这几副陛下的画,是陛下觉得满意的,这半年多来陛下画了许多您的画,他大多不满意,却也舍不得扔,全让奴才收在这个卷缸里,您可要看看?”
王德子捧了个卷缸过来,里面约有二十来张画纸。
她摇了摇头,“他真傻……”她已经死了心,他却突然将他们的过往如此珍之重之,那当初她将他放在心上时,他又为何非要伤害她?
她摸了摸脸颊,擦掉了脸上的泪,抱紧奏折,转身离开了甘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