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依依不舍得告了别,陆鸿文坐上了回团里的班车。他一路看着车窗外的绿色的树和金色的麦田飞快的向后倒去,热浪卷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陈鸣能来,他是十分惊喜的。他本以为他们两个从此天各一方,再也没什么机会相见了。虽然总有些书信往来,想着时间久了感情也就淡了,人家自然会在当地寻个好人家嫁了,也就没他这个北方穷小子什么事了。谁知道人家居然千里迢迢的赶来了,不但人来了,连工作都迁来了。这份诚意,他不是不感动的。他自认算是个靠谱的男人,人家姑娘来了,他自然也会担起男人该负的责任。
然而他之前也跟师父说过了,文工团的工作他实在是不怎么喜欢,总盘算着辞了职去找点什么其他的营生。反正他一个单身汉,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就算收入少一点也是无所谓的。但是现在陈鸣来了,就不得不考虑日后成家的事情了,总得有些钱生活才是。这么一算,他辞职的事情大约是要搁置了。
不光是暂时搁置,只怕是在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或者至少能够有一份同等收入的工作之前,他是不会考虑辞职了。
另一边,陈鸣送走了陆鸿文,也开始了自己在话剧团的工作。
话剧团的团长叫张岳,和陆鸿文说的一样,苏联进修回来,干劲满满的想要提升中国话剧艺术的水平。谁知道他在第一关就卡住了——他的团比当初文工团的状况好不到哪里去,团员没有一个是搞话剧的,甚至还有不少连话剧是什么都不清楚,他不得不从最最基础的形体和台词教起。本以为接过来就能干的团,愣是半年多了,都还在搞基本功,一个作品都没有拿出来。
虽说如此,陈鸣对他还是很服气的。那些西洋艺术理论什么的,陈鸣不懂,如果非要说了解,也就是这两年跟着剧团排演新剧目,跟着听到的一些,她也只是个一知半解的。但是她从小可是看她爹的戏长大的,虽说门类不同,但是表演总是有相通的东西的。人物的塑造,与台下的互动,的利用等等。至少什么样的表演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她是能分辨的。
张岳所讲述一些东西,思路清晰,有理有据,对于自己想要的效果非常的明确,又善于言辞,陈鸣几乎可以想象出他所描绘的场景。如果能够实现,应该是极好的。勤加学习之下,竟是进步飞速,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60章
自从陈鸣来了之后,陆鸿文和她就迅速的确立了关系。当初在文工团的时候,陆鸿文就觉得她哪里都好,分别的这一年里更是挠心挠肺的牵挂,而后这姑娘就像天上掉下来的一样,生生的出现在了他眼前。他惊喜之余,他哪里肯再等,只想赶快把这门亲事定下来才好。
他自己父母双亡,没有高堂,只有师父这些年来待他极好,于是厚着脸皮求着师父去人家家提亲。秦霜也很爽快的应下,趁他休假的当口,带着他提着礼品坐着火车上门提亲。陈家早年对姑娘教育极好,并不因为她是女孩子就不让她读书,反而供着她一直读完了高中,为的就是让她找个好人家,谁知道最后还是找了个唱戏的。但是那能有什么办法呢,毕竟都是差不多的行当,也说不上谁瞧不起谁,再加上姑娘已经追着人家去了,再刁难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两家的老人凑在一块一翻黄历,十一月初八宜嫁娶,就把婚礼定在了那一天。婚礼的地点随了男方,定在了北京。
对于结婚这种事,陆鸿文其实是没什么概念的。他们村子穷,打两床新铺盖再加上几担粮食也就结婚了。他知道城里要讲究一些,前两年秦攸仪结婚的时候他曾经跟着看到过,谁知道论道他自己的时候他才发现是这么的麻烦。婚礼要请哪家的司仪效果最好,婚宴哪家酒楼的菜品最合适,乃至都要请谁到场,他们的新房怎么布置,需要添置什么家具之类,啰里吧嗦一大堆,弄的陆鸿文直喊头疼。他一个粗人,平日里只管吃饱就算完,哪懂那些精细的东西,所以大部分都是白琼和秦霜在操办。
眼瞅着离他踏进白琼家的门也有十年了,两位师父也上了年纪,白琼更是头发白了不少,陆鸿文看着两位老人为自己忙里忙外,实在是过意不去。提亲的时候他本来就想自己掏钱买礼物,被秦霜以“你那两个钱还是留着过日子吧”给拒绝了,这次办婚礼,又是师父们掏的钱。
陆鸿文在酒楼来送宴会菜单的时候碰巧瞅了一眼,连连咋舌道,“我的天,一桌要二十块钱?什么菜能顶二十块钱?”
要知道,他那时候的工资不过四十七块钱,还是这两年刚刚有的,之前都是发粮票油票之类的,根本没有现钱。而这一桌酒席就要吃掉他半个月的工资,二十桌酒席,他半年的工资全没了。
“您不知道,我们这可是请了以前在宫里掌勺的大师傅,材料也都是当季最好的。您看着冬天没什么吃的,但这婚宴也不能只是白菜萝卜不是?总得有些撑场面的大菜,到时候您尝一尝,就明白了值这个价。”酒楼老板笑道。
对于这个“您尝一尝”,陆鸿文实在是有几分阴影,按照白琼的说法,同样一个松鼠桂鱼,就因为鱼的时节不同,能分出个三六九等。但是他跟着师父们吃了很多次,也没吃出到底有什么不同。所以他一度怀疑这是很多店家搞的噱头,故意卖高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