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叫高天朗,是个诗人。”高天朗一张嘴,浓浓的河南口音扑面而来。他穿了一身灰色的麻布褂子,看着年纪比他们都大些。
“诗人?”王启明瞥了高天朗一眼。“诗人来文工团干嘛啊,应该去宣传口啊?”
“不是说要排话剧吗,话剧总得有剧本吧?俺娘让俺来试试,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嘞,谁知道真的就还撞上了。”高天朗有些腼腆的说。
他口音太重,说话又快,陆鸿文一下没听懂,直让他说了三遍才算听明白。“也是,剧本,服装,道具,都得有人去弄才行。”说着他又转向靠门边那张床上坐着的,一直没吭气的小板寸。他已经换上了统一发的绿色军装,正在看着天花板发呆。“哎,你呢,你叫什么啊?”
“孙和平,唱大鼓的。”孙和平说。
“嚯,您这大鼓得是煎饼果子味的?”王启明笑道。
“你还别说我,你说话不也是一股豆汁儿味么。”孙和平行走江湖什么人没见过,他虽然不知道手风琴,但是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不差的。王启明那点小心思他也听出来了,偏偏他就不待见这些装模作样的公子哥儿。听见王启明打趣他,他也拿话噎了回去。
王启明听孙和平拿话噎他,只当是哥儿几个互相耍耍贫嘴,于是自己也贫回去“别介啊,煎饼果子可是个好东西,豆汁儿跟那泔水似的,您这么形容不合适吧。”
“要么……炒肚仁儿?”孙和平说。
“行,这行。”王启明笑着答应了。
“咦,恁这人听不听出好赖话嘞,他那是骂你嘞。”高天朗说。
他别的不知道,但是这豆汁他可是记忆深刻。他跟家人提前了好几天来北京,就是借着这个机会一家人一起玩一玩。他爹虽然曾经是个土财主,但是一辈子没出过远门,进了京看什么都新鲜,满心打算着把这里的名吃都吃个遍。招待所的人兴冲冲的跟他们推荐了老北京名吃——豆汁配焦圈,他们满怀期待的出去找了家摊子点了,喝了一口就吐了,差点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所以孙和平一说豆汁,再加上王启明说这玩意是泔水,他就猜到了是在骂人。
“是吗?他骂我吗?”王启明倒是有几分摸不着头脑,“他这不是互相耍贫嘴玩吗?”
其实王启明这个人挺单纯的,没有陆鸿文和孙和平想的那么多花花肠子。他就是家里有钱,习惯了。比如他家有手风琴这种事,确实是有嘛,从他一出生就有的,他朋友还有挺多朋友会拉小提琴大提琴的,他觉得这种东西不稀罕的。他谦虚了一下,真的就只是谦虚了一下,不是为的别的。
他这么一问孙和平有点懵了,这少爷秧子什么毛病?不会真的是缺心眼吧?
正在王启明不知道要怎么接话的时候,倒是陆鸿文看出了点意思,上来打圆场,“没事没事,都是兄弟,闹着玩而已。”
“对嘛,我就说嘛。”王启明嘿嘿一笑,抬手看了看手表,“哟,六点多了,该吃饭了吧?”
于是一屋人一块去吃了晚饭。晚饭后又集合,指导员领导等等挨个发表了讲话。后面回了宿舍互相打打趣,吹吹牛,也就到了熄灯的时间了。
第48章
随着大家都熄了灯,营区里回复的安静,只能听见外面蛐蛐唧唧的叫声。立秋之后夜里开始有些凉风,也能睡得好些了。
但是这静谧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王启明就被一阵呼噜声从枕头上震了起来。
是高天朗。
高天朗今天累了一天了,睡得沉,呼噜也更响。他跟王启明正好头对着头,是以格外的吵。
王启明拿手拍了拍高天朗,“高天朗?高天朗!”
高天朗睡得死沉,哪里听得见。王启明拍了好几下,看他没反应,又怕声音太大把别人都吵醒,无奈之下只能掉个头朝另一边睡。
但是这还没完,没一会,楼道里又传来了呼噜声。大夏天的,大家的门窗都是开着的,有些呼噜响的,顺着楼道和窗户都传出来了,此起彼伏的。
他们这屋子里四个人,只有孙和平算是真正的苦出身。陆鸿文虽然早年家里也种地,也下苦力气,但是这些年在白琼家住着,虽然不可能像王启明那样养成个大少爷吧,但是好歹也没吃很多苦,生活的很多要求也都跟着提上来了。
不光是他们屋,今年是文工团第一批招人。凡是有这些才艺的,尤其是西洋乐器才艺的,不是走江湖的就是抱着艺术乌托邦幻想的富家子弟。也就是说,不是睡大通铺的,就是自己一个屋子的。这也就带来了两种后果——孙和平这种不为所动,睡得死沉的,和王启明这种被吵的翻来覆去,在床上烙饼的。
半个小时之后,终于有人爆发了,楼道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谁啊!能不能别打呼噜了啊!”
楼上也有女生附和,“就是啊,能不能让人睡觉了!”想来也是被吵的睡不着的。
当然了,也有被这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催眠到快睡着了,被这一嗓子吓醒了的。“喊啥啊,他们不让人睡,你喊你就让人睡了啊?”
就在他们七嘴八舌的吵吵起来的时候,指导员穿着大背心披着褂子从三楼跑下来了,“都安静,安静!睡觉时间,都干什么呢!”
迫于指导员的压力,大家都噤了声,宿舍楼又恢复了虫鸣和呼噜二重奏的状态。